进馆后是一间大礼堂,昏黄的灯光、光亮的地面。这间大礼堂也是大灵堂,但见二三十人穿着清一色的黑衣服站在灵堂各处哭哭啼啼。灵堂中间是逝者的棺材,棺材四周是几圈花花草草。老马透过闹哄哄凄惨惨的人群,见灵堂最北边的墙上贴着一张两三平米大的遗像,遗像前摆着无数花草、花圈和花篮。老马定睛细看,遗像里的人宽宽的脸、方方的额,显然不是袁铁生,他猜测今天殡仪馆里大概有好几场丧礼。
老马见大门内两边各有一个敞开的小门,他朝右边那间走了进去,那是一个小一点的灵堂。灵堂中间也是棺材,四五个人围着棺材在啜泣。老马隔着七八米远看了看灵堂上一平米大的遗像,也不是袁铁生。
老头带着孙子又朝馆内左侧的小门进去了,这间灵堂更小,四五米宽、七八米长,尽头的北墙上挂着个一尺高的小遗像,老马走进一瞅,正是他的老大哥。灵堂里只有一副挽联一张遗像,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老马皱眉,左右找人,奈何没人。他指使仔仔把东西放在遗像下面,仔仔扭捏皱眉死活不去,老头只得夹着拐杖自己弯腰去摆放果子、鲜花、纸钱。摆完东西后老马从仔仔的背包里掏出一瓶白酒,恭恭敬敬倒了三杯祭给老大哥,而后将酒杯倒扣在酒瓶上,酒瓶摆在灵堂前。
空空无人,好个奇怪。老马在灵堂前干巴巴地立了十来分钟,出去找主事人迟迟没见到。殡仪馆里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站了一会老马左腿发软,他出了灵堂,见殡仪馆外有花坛,老头坐在了花坛边的砖台瓷片上休息。着实没经过人死的何一鸣,从下了出租车到此刻,跟爷爷的身体距离没大过一尺。胆小的少年郎东张西望,两手不停地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哎,咋不见人呢?”老马自言自语。
“爷爷,没人的话,咱两放完了东西走呗!”何一鸣紧挨着爷爷的身体取暖。
“主人家没见着,怎么走?”老马瞅了一下孙子,心里暗嘲其胆小如鼠。
老马只知袁建成的电话号码,至于他长什么样子,有二十年没见了,老马早忘了,于是盯着进出殡仪馆的人一个一个地打量。一老一小坐在殡仪馆主灵堂的门口边,见来来往往的人各个不是悲伤就是哀嚎,少年胆颤、老人狐疑。
“你这个爷爷,以前可是个能人呀!”半个小时以后,老马指着灵堂的方向,脸侧着对仔仔说。
“有你能吗?”仔仔怼老马。
“比我能多了!人家是大学生!”
“哇,好老的大学生呀!”
“是啊!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村里当生产队的队长,领着大家到处干活!他们村子那时候在镇上很出名!后来公社领导见他干得好、表现好、人聪明,提名他当村长,村里人一选举,数他票最高了!二十岁成了一个村的村长!你说能干不?”
“呃……好吧!跟学校的学生会会长有点像。”
“那时候……年成不好!其他村饿·死的人多着呢,他们那儿没死太多人!得亏了你这个爷爷,早早地让村里人在犄角旮旯的地方种红薯和洋芋,呵呵……也是个有远见的人!后来开放了,恢复高.考了,你猜你这个爷爷干了个啥事儿?”
“参加高考?爷爷你这悬念铺得一点水准也没有!”仔仔一脸嫌弃。
“哼哼!那你知道当时你这个爷爷高考时多大了?三十六岁!孩子都老大了!当时他要高考,公社上还不放人——舍不得让他走!他没法把村长给辞了,读书去了!那个时候,人家!了不起吧!”老马讲得眉飞色舞。
“那他孩子谁照顾?”
“他爹妈和他老婆。你袁爷爷上大学时也穷得不行,他跟我说他妈给他带的玉米馒头发霉了,那毛毛长了半寸长,他照吃不误!没法子,那时候刚开放,村里穷得很!你这爷爷又廉,当村长的时候不贪一分一毫的,啥没落着!好人呐!”老马朝空竖着大拇指。
“那你和这个爷爷不是一个村的,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我们是亲戚,我爷是他婆——就是他奶奶的亲哥!我和我这个老哥的关系,就像……你跟你兴华姨家孩子的关系一样!”
“好远!远到拉萨了都!”
“是远,搁村里也不远!主要是我爷和他婆早走了,我们上一辈还联络呢,到了我们这辈不联络了!我跟你这个袁爷爷是先认识的,而后才知我俩是亲戚!哈哈哈……你说巧不巧?”老马几声憨笑过后,接着说:“我俩认识的时候,我都四十多了,才当了村长,啥也不会弄!多亏了你这个爷爷帮我,指导我、点拨我,要不是他马家屯还没现在这么好呢!”
“哦!”仔仔点点头。
“镇上、乡上有啥动静,他马上告诉爷爷,然后我在村里努力使劲,给马家屯挣了荣誉、拿了不少政策优惠!爷爷家刚开始种果园,那时候种果子的人很少很少,农民胆小谨慎不敢种!怕卖不出去赔了本还把地给耽搁了,你袁爷爷当时鼓励我,让我先种,给大家带带头!刚种的前几年爷爷卖果子的时候,他给爷爷联系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