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籽术瞧得真切,这少年高高瘦瘦的,浓眉大眼,脸型窄长,生得一副猴相,应该就是新招的伙计小泥鳅。
想必是刚送完豆腐回来了。
芸娘豆腐坊自开张以来,人气一直居高不下,每天销量太高,人手又不够,只好接受提前预定,赶早把豆腐做好,再分派伙计送货上门。
这项颇费体力的工作,现在也是交给小泥鳅负责的。
小泥鳅将担子从肩头卸下,哈着腰堆着笑道:“芸姐,店里来客了?我最后一趟豆腐也送完了,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他刚来金都应聘工作不久,况且姜云霆等人都是生面孔,穿着又与一般客人无二,故而并不认得是首辅府的公子小姐。
“今天有事不卖豆腐了,你也辛苦了,回家歇着去吧。今日,且放你一天假。”芸娘盈盈一笑,轻声细语道。
“那敢情好嘞。”小泥鳅笑逐颜开,道:“我把担子放回磨坊就回家。”
话音刚落,小泥鳅怀里突然掉出一大吊铜钱来,撞在地上发出哗啦啦的脆响。
小泥鳅刚想弯腰去捡,脸色突然一变,瞬时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来,犹豫一会儿,又迅速把手缩回去了。
萧籽术注意到了这一微妙变化,眉间微蹙,走上前去将铜钱拾起,递到他手里,道:“给你。”顺便有意?”
“多...多谢姑娘。我没事。”小泥鳅一张猴脸涨得比猴屁股还红,忙不迭地将铜钱揣回兜里。
萧籽术觉得他的举动好生奇怪,但也没说什么,跟在众人后面进屋了。
一推开门,却见有个灰衣男人正背对着大家趴倒在桌上,一动也不动。桌子上,一只白瓷水杯倾倒在桌面,水杯里小半杯豆浆都洒了,正沿着桌子边缘下雨一般滴落。
敏感的萧籽术,已嗅到此间气氛有些怪异。
“大师傅!”
芸娘率先进了堂屋,吃了一惊,道:“大师傅怎么趴在这睡了?身上也没盖点什么挡挡风,万一感染上风寒可就不好受了。”
“大师傅?”芸娘轻轻推了推灰衣男人,但他仍然没有一点反应。“怎么睡得这么熟?”
姜韵苹察觉到不对劲,反应最迅速,一个箭步蹿上前,将灰衣男人的头抬了起来,整个身子靠在藤椅上,摸了摸四肢,却是冰凉透顶,一探鼻息,果然已经断气了!
“他已经死了!而且,是中毒致死!”姜韵苹摇摇头,沉声道。
死者,正是大师傅何永!
“怎......怎么会!大师傅死了?!”
芸娘吓得连跌几个踉跄,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难以置信地瞪大着眼珠,再没有勇气靠近何永的尸体。
姜云霆也检查了一遍尸体,点了点头,“他确实已经死了。”又瞅两眼何永的脖子,紧皱眉头,对姜韵苹道:“他的脖子上明明有一道很明显的勒痕,你凭什么判定他是毒发身亡,而不是被人勒死的呢?”
“错了。这不是勒痕,而是掐痕。”
姜韵苹不紧不慢地道:“勒痕一般是脖子中下部位形成一条直线状,掐痕则是中上部位局部形成弧线状,死者脖子上的是弧线状掐痕。
此外,如果是被人用绳子之类的勒住,一般人因为很强烈地想要恢复呼吸,所以就会用手把绳子向外拉,通常就会留下很深的抓痕,而他脖子上并没有。”
姜韵苹顿了顿,又将何永的右手举了起来:“大哥请看,死者右手的指甲缝里还有残余的一些皮屑,正是他服毒后,右手本能地用力掐住喉咙所留下的证据,而且与脖子上的带着血丝的指痕正好吻合。若是被别人掐死,指甲缝里是不可能留有死者自己的皮屑的。”
“更重要的是,死者肤色青黑,眼珠凸出,嘴唇破裂,两耳肿大,眼角有些许紫黑色血痕,正是中毒而死的症状。此外,人死后身体的肌肉会在死亡一个时辰之后开始变得僵硬,若是在夏天或者是暖和的屋子里,尸体会硬得比较快。
然而,死者却完全没有开始僵硬的迹象,那就说明他应该没有死多久,因此可以推断,他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在半个时辰之前。”
姜韵苹说完自己的猜测,又抬头看向姜云霆:“大哥觉得呢?”
姜云霆被她驳得无言以对,脸上有点挂不住,只得讪讪地道:“我当然也觉得是这样。却没想到,四妹居然也懂这些。”
“略知皮毛,让大哥见笑了。”
关于常见的中毒症状以及仵作验尸的一些基本常识,姜韵苹在《洗冤录》里都曾经看到过类似的描述,这回正好派上用场。
萧籽术在一旁眼睁睁瞧着,心中对姜韵苹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都说西府四姑娘是全金都最聪慧的,反应敏锐,头脑灵活,今儿个总算有幸见识到了,还果真是名不虚传呢。
姜韵苹将桌上的半杯豆浆摆正,许氏从发髻上拔下银簪,伸进豆浆里面,簪尾立马变黑,杯里果然查验出了毒。
奇怪的是,水壶里的豆浆以及其他杯子里却并没有验出任何毒药的反应。
这就说明是水杯有问题,只有何永用的杯子事先就被抹了毒药。
但是,据芸娘所言,他们的杯子都是随便用的。难道,单纯是何永运气差吗?碰巧拿到了有毒的杯子?还是凶手早就计划好预谋杀害何永的?
这时,芸娘在萧籽术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来,一脸错愕道:“韵苹刚才说大师傅是半个时辰之前死的?那不正是我正好要出门来姜府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