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谷雨后,萧风奕第一次主动找顾露晚。
慈安宫永寿殿的寝室,顾露晚已从床榻挪到了美人榻,在前面置了一桌,上面放了一方棋盘,黑白子交错。
室内夜间唯一亮着的宫灯,便挪到旁边照着此处。
萧风奕进来时,顾露晚正照着棋谱在研究。
她埋着头,微抬的手上捻着一颗白子,犹豫着不知要下在何处。
萧风奕食指抵在唇上,让守在床榻边,察觉他到来的荣姑、萧姑噤声,脚步轻轻走到顾露晚跟前。
他看了一会,躬身从棋瓮里捻起颗白玉子,落在棋盘,轻声道,“如此困局可破。”
早听到动静,知道他来了的顾露晚,看到突兀出现在视线里指节修长的玉手,这才睁大眼,抬头露出人被惊扰时的自然反应,失声道了一声,“陛下。”
萧风奕轻点头,瞥了眼床榻的方向,又看了下门,示意顾露晚跟她去次间,还朝她伸出了手。
顾露晚并未将自己的手送出去,而是愣神般的看着,而后勉强笑了笑,放下手中棋谱,颔首站起来,径自走了出去。
萧风奕停在原地,看着孤零零悬空的手,有点辨不清自己的心情。
他虚握着手收回来,也跟了出来。
二人在次间的罗汉床隔着炕几坐下,萧风奕先道,“皇后这样一日日熬着,朕竟不知。”
顾露晚笑笑,“不怪陛下,是臣妾担心陛下忧心加重,嘱咐他们不要宣扬的。”
话虽如此说,但顾露晚命令得了慈安宫的宫人,这几日跟着萧风浅过来的小太监,可是北玄宫的人。
说到底,是萧风奕因他谷雨所行之事,心里有根刺,对她这些细微末节的事不关心罢了。
不然但凡多问一句,又怎会不知她为了让慈恩宫上下信服,孤身一人在这慈安宫,只让江东侯在外面听命。
“其实皇后大可不必如此守着。”
顾忌着隔壁休息的太皇太后,二人说话音量都不高,但萧风奕这句话,说的更轻了些。
顾露晚一笑,“不如此,如何能取信于人。”
她想上一世,萧风奕估计也是演得他自己都信了,才糊弄住了她,和她身边那些人。
这点萧风奕无可辩驳,看她手上纱布未拆,道,“那皇后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朕看齐王这几日长进不少,可多将事交予他。”
顾露晚点头,“他下午说要借机剥了中书门下的谏议监察权,这样以后那些言官能收敛些,不再听风就是雨,陛下以为这主意如何?”
这主意是顾露晚谋求的结果之一,故意让萧风奕点出来。
萧风奕也果真如她所料,将这功劳归给了萧风浅。
这会本尊听了,还要故作镇定,当作这就是萧风浅的点子,夸赞几句,又问顾露晚的意见。
顾露晚摆头,“臣妾也就看了几日书,连查案的手段都是从杜武那现学来的,哪懂朝堂之事。”
萧风奕笑了,“皇后聪慧,一点就透,想来这些也难不住皇后。”
顾露晚目露惊讶,显然是被吓到了,“臣妾惶恐。”
但其实现今诸国,并没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
大魏高祖皇后跟高祖一起打天下,太皇太后当年也是野心勃勃,先后更是不必赘述。
萧风奕双肘搁在炕几上,前倾着凑到顾露晚跟前,无比温情的对着她那双即使受惊,都明亮动人的眸子。
他在北玄宫广场那次就知道,她必将成为他手上最锋利的那把剑。
“皇后不想与朕携手,统一九州四海,共赏这天下风光吗?”
顾露晚看着说得无比诚挚的萧风奕,亦同样无比清楚,萧风奕有一统天下的野心,想借助的只是她的力量。
与她这个人无关,也与顾露景无关。
不过她也同样,想还吏治清明,结束这乱世,只不过这条路的终点,是她给萧风奕定的死期。
但过早暴露自己的野心,并不是好事。
是以,对萧风奕突来的提议,她毫不犹豫选择了拒绝。
“陛下有凌云志,但臣妾的心很小,只有陛下,能在这后宫守着陛下,臣妾就已经很知足了。”
萧风奕温和的面容有了一丝裂缝,不在于顾露晚的深情,而是在他看来,无人可以抗拒的权利,眼前人却毫不犹豫拒绝了。
“但皇后始终记恨朕?”
顾露晚知他说的,是谷雨撞破他与林香凝行云雨之事。
一个心死了的人,又怎么会对仇人的这种事上心,当日她独自撑着也要去撞破此事。
只为让他心里存个疙瘩,她不在意他的亏欠浮于表面,有,她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拒绝。
“臣妾知道那不是陛下的错,但若让臣妾说半点不在意,那便是欺君了。”
顾露晚捂着自己的胸口,伤心道,“所以陛下纳妃吧!只有如此,那些盯着陛下和臣妾的眼睛,才不会再在此事上做文章。”
萧风奕苦笑,“方皇后才说,心里只有朕。”
顾露晚听着这虚情假意,觉得恶心,压住胸口的手越发用力,“正是因为有陛下,才愿意以最小的代价,替陛下换取最大的利益。”
………
礼部尚书何府,忙碌的一日的何尚书刚在前院书房换了常服,便听到有人叩门。
打开门一看,何师华端着托盘站在门外,见他就笑眯眯的。
“祖父近来烦忧,孙女今日特意煲了参汤,给您补一补。”
何尚书须发斑白,见到孙女,心下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