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猎户瞅瞅眼前这人面目威严,心中到底有点犯怵,但十分肯定道:“一个晚上。那天我一早出门,收成不好只打了一头鹿,因为赶着回去,要不是饿了也不会坐下吃那一餐。那天的雪停了阵便又下起来。可前一天晚上我姐姐刚刚生产,我就是要赶着送鹿胎回去给姐姐吃,吃饱了人暖了,故而说什么都顶着雪赶回去了。一清早便听说了雪崩的消息,我暗自在想,那个小兄弟会不会有事呢?他说是有要紧的事情,必须在那儿再守一夜。”
“那天是哪天?”
小猎户回想了一阵:“八月初三。”
日子全对,正是雪崩前那一晚。除非麒麟亦在那个雪夜行路,出了那片区域,不然她……
八月十四这日下午,卓颂渊命无念打点行装,预备启程奔赴启国北部,他要亲自去寻他的小东西,生要见人,死要……
薛云鹏急了:“您的身子哪里受得住?陛下即便有甚不测,必也不希望您再遇不幸。启北苦寒,您这个样子奔了去,是打算与我嫂嫂合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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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颂渊抬眼望他,见薛云鹏这家伙眼眶都红了,反温言劝慰:“麒麟若真有不测,她邀我来……难道不是都想好了?我都未料这孩子如此痴情,我负她三年,如今终可……”
薛云鹏带着哭音大骂:“终可生同衾死同穴了是不是!你们这一场情谈得倒是如泣如诉,哀怨凄婉……呸!下落都还没打听明白,您就口口声声要死了,要是她出了事也是您咒的……”
卓颂渊经了这几日的揪心,淡笑道:“云鹏,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你我终须一别。”
薛云鹏气极仍骂:“我不与你道别,您别给我来这套。我倒觉得那日隋将军的话还像点样子,我嫂嫂是何等人?这件事情再艰再险,因为是她来做,便绝无不成的道理。您不信您自己,却当信一信陛下。您可还记得十年前,陛下在那小庙救您之时,对您说过的话?”
卓颂渊猛地道:“云鹏你再说一遍。”
薛云鹏十分奇怪:“说就说,怕你怎的。您别给我来这套!”
“不是,最后一句。”
“您可还记得十年前,陛下在那间小庙救您之时,对您说的话?”
卓颂渊未曾听完,已然留了薛云鹏独个在原地,自己飞身去寻了褚良春,一寻到人便问:“敢问褚神医,陛下当日约您在十四日相见的,会不会是北郊的知恩寺?”
褚良春重重拍了一下脑袋:“庆恩寺是我小时候去过的地方,竟是记岔了。王爷提得没错,鄙人这会儿也想起来,正是北郊……北郊知恩寺没错!知恩寺的惠通法师是位杏林妙手,我还同他吵过一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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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北边过来的人,若是抄小道入京,便能经过这座小小的知恩寺。
知恩寺的方丈惠通法师是位高人,按照燕皇陛下三月前的请托,他早派小僧于前几日上燕西戎醴泉,取了新鲜泉水回来。现在他捧着那朵见所未见的大株金雪莲叹为观止,总算是万事齐备,只待褚良春到来了。
惠通与褚良春早年打过些交道,多年未见,却素来都这位神医大事上并不糊涂,于小事之上却有些马虎。
陛下说她是早早与褚良春约定好的,如何今日直等到黄昏,褚良春那家伙却是仍未露面。听闻她前些年添了女儿,难道生了个孩子,她就连大事也开始丢三落四了?
惠通怪心疼地望望静心殿的门,他认识小家伙十年了,她今日午后这个几乎从马上跌进寺来的样子,实在是比十年前那会儿还要狼狈可怜。方才他问里头这个奄奄一息的小家伙,要不要送她入京,小家伙惨兮兮摇了摇头,泪水就顺着眼睛落下来。
惠通把把她的脉,亦落了一回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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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静心殿客寮的窗中,可望见西边那一枚浑圆落日。黄昏的风色柔软而带着微凉,它们掠过屋脊,掠过檐角的铜铃,叮铃铃,红纸的灯笼亦在随风轻轻摆。早桂已然开了,空气里有微甜的清香,时而一阵浓的,时而一阵薄。
因为寺内太过寂寥,天色将黑的时候,她清晰闻见窗外的白夜忽地欢嘶了一声。然而她虚弱得抬不开眼皮,隐隐只觉得远处的土地起了马蹄沓沓之声。
那愈来愈近的马蹄声,还有夜骢脖颈上她特意挂上的那串小桃子铃铛正铃铃作响,她愈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子却愈发重,睡意漫漫袭来。
这些年过得陀螺一般,这一次,她大约真的是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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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间,她居然看见了十年前的那个小霸王。
夏花烂漫时节,小霸王趁午后那个空当,携了她最要好的同窗逃课上北郊摘鲜桃子吃,却在知恩寺后头河畔的桃林里,捡到个血淋淋的人。
“隋喻你帮帮忙,一同把他抬到寺里去。”
“祥瑞你捡个死人作甚?”
小霸王道:“什么死人,他有可能还活着。隋喻你看,这个人生得像是神仙一样的,孤……我怎么可以不救他?”
隋喻:“祥瑞,你看他胸前这把刀……你还是少惹事罢,来者不善,只恐有诈。”
小霸王不理,揪头发、拍脸、喂水……所有想到想不到的施救法子全都试一遍,最后往自家兜里掏了一颗糖丸来喂他。
那人眉眼年轻而俊秀,本来睡得安详不知生死,这会儿抿了这颗小糖果,却仿佛被胸前痛意折磨,眉头一蹙。
“我说隋喻,我都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