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岳麒麟的声调不高,但字字清晰:“孤说了多少回,在外不要唤孤这个名字……何苦呢又不熟。”
“您也……”
“什么,将军难不成想说孤待你也不够义气?春上的乳酪谁差人给你送的?春末的豌豆黄谁送的?入夏的杏仁豆腐呢?应季好吃的孤头一个就想着你,是谁原封不动退回来的?孤是敌国的质子,你懒得同孤牵扯,孤也并不怨你,不想将军竟是泼得一手好脏水!”
卓颂渊唇角轻撇,不由好笑。天底下怎么有这种人,分明是在埋怨一个人吧,她又三句话不离吃。
隋喻被呛得无言以答,压着嗓子道:“殿下,我……”
岳麒麟压根不让他说完:“要是孤不曾眼花,将军前两日不是还在孤府门前徘徊?酝酿数日,到现在竟还是你你我我的半天出不来一句,可见将军确实无甚可说。还是劳烦替孤巡夜去罢!”
隋喻并不理她小孩子脾气:“殿下过得好么?殿下……看起来长高了些,人也圆润水灵了。”
岳麒麟气到不行:“拜托将军注意措辞,你才圆润水灵!孤过得好不好?托将军之福,孤今日二遭遇刺,这会儿居然还能同将军活着再见,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岳麒麟大约是要走,隋喻沉声唤住她:“祥瑞……可曾伤了哪里?”
岳麒麟甩袖而去:“噫,你这个人……就当孤求你了好不好,拜托不要再唤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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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麒麟再次迈入前厅,幸而隋喻不曾跟来,喜望有丝紧张地追来问:“太子……隋小将军他会不会说出去啊?”
岳麒麟哼一声:“说什么?”
喜望伸过来脑袋来,同主子咬耳朵:“只怕隋将军他……比奴才们对太子都要熟一些的。”
岳麒麟一愣,随即明了,挥掌拍桌:“他敢!”
喜望一直盯着岳麒麟的手,这时候猛跳起来,大呼小叫:“不好不好!太子您受伤了!”
原来不拍不要紧,她这么一拍,左腕间生生渗出细细一脉殷红的鲜血来,约莫是方才越窗之时情势危急,她又睡得死沉,卓皇叔只能保全她的身体,顾不得许多,故而手腕处刮蹭出了长长一道裂口。
岳麒麟自小顽劣,这点伤对她其实真不算什么,是喜望言过其实。
前厅顿时忙作一团,岳麒麟却在想,自己分明从头至尾都被护得踏踏实实,竟也挂了彩,卓皇叔得伤成什么样?
卓颂渊恰好自外头进来,岳麒麟一跃而起,双手扶着卓颂渊坐回椅子:“皇叔快坐,快看看可曾伤了何处?”
卓皇叔莫名被当成个重伤不治的老人家,待回神,人早被岳麒麟按在了椅子上。她就着灯烛一番左瞧右看,皇叔的衣物竟剐破多处,肩头已然渗了大片血渍,单一条右臂便挨了触目惊心三道很长的血口子,其余伤势未明,岳麒麟心慌不已朝外大喊:“十好几处伤! 块来人!怎的没人去传太医!皇叔,您撑不撑得住啊?”
喜望急着将岳麒麟捉回一旁:“您快别动,侍卫长说已然差了人传太医去了,太医院离这有点儿路,因陋就简,奴才先给您上点白药,就是您一会儿得稍稍忍着点儿疼,您知道的,奴才一向见不得血的。”
岳麒麟凶道:“你什么眼色!速速为皇叔上药!”
喜望有些怕卓皇叔,依言低头缓缓挪了步子过去。
岳麒麟心知喜望这厮手法烂得可以,小时候自己挂彩不敢让父皇知道,也不敢宣太医,这小子回回给自己上药,恨不能在往她伤口上戳几个新窟窿出来。便又叮嘱了句:“你下手轻点儿!”
喜望闭上眼睛,偏过头也不敢看皇叔,小心探过手去,嘴上怯怯道:“奴才尽量吧。”
卓颂渊哪能理他,手边随意取了条止血布,往自家手腕处迅速缠了几道。
岳麒麟催促喜望:“你吃干饭的?还不快帮忙!”
喜望抖抖瑟瑟又挪近几分,卓皇叔丝毫不理,继而夺过岳麒麟那条左臂,剥开她的袖口处左右查了圈,取棉布沾清水,将岳麒麟长口子处的血污清洗干净,更为她轻轻吹干,随后又将白药均匀洒于伤处,最末才以止血布细细缠妥了。
那只手娴熟而飞快地摆弄,动作悉心而细致。连喜望都瞧得目瞪口呆,岳麒麟自是感慨到无以复加。自从去岁之后,她几时被人这样相待过?
岳麒麟一时头脑发懵,言辞匮乏:“皇叔您这……也太考究了点罢。”
当时卓皇叔正低首为她上药,并无甚宽慰言语,只在上完药之后淡然道了声:“不然容易留疤。”
包完手臂岳麒麟坐不住,站起身将皇叔左拨右瞧:“皇叔,要不您宽一宽上身……衣物,容孤来为您细细查上一查?这天气,伤口切切捂不得的……”
“太子不必挂怀,小伤不值一提。”
“皇叔莫要说笑,您的伤少说有十来处,怠慢不得啊。”
卓颂渊好像不曾听见,眼睛环视前厅,却问喜望:“太子来楚,竟连一个照料起居的侍女都不曾带了来么?”
喜望倒老实:“路途遥遥,太子是为能多带几名厨子……”
卓颂渊忍笑尚未开口,正好外头来了人,竟是无念携个太医一齐到了。
原来无念追查刺客下落苦无进展,于是从那死去的刺客口中取了毒汁,送去太医院请院使大人协助甄别毒药来历,以期寻到些新线索。本来这会儿他仍泡在太医院,小侍卫跑来说王爷质子均遇刺受了伤,无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