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又问:“那咱们……还在这王府里头么?王爷也真是……怪可怜的,我瞧他这些日子,瘦了好些。”
良久,听兰芽说道:“歇几天,便走罢。”
真金听到这里,忽然胸中涌起一股刚硬之气:
她们都可怜我!可真金堂堂丈夫,岂受人怜?要走便走,我还能跪下来求你不成?
他还想听下去,可听里头簌簌有声,似乎有人站起,便忙走向一旁回廊。
三人在王府住到第三日上,兰芽便叫九歌来请真金。见了他第一句话却令真金一愣:
“我听说,文丞相在王爷这里?”
真金不知她是何意,迟疑答道:“是。伯颜将军知我要回大都,特托我送他去见父亲。”
兰芽道:“你们,不能放他回去么?这是个忠肝义胆的大英雄,大才子,那日在酒楼,珠帘秀还唱了他的词,你听见的。这样的人,你便不崇敬?”
真金苦笑道:“正因他是大英雄,大才子,位高名重,节高义重,受万人敬仰,登高一呼,有从者如云,才万万放不得。”
兰芽点点头道:“我也知你们定不肯放他,不过是我异想天开罢了。我……要走了,跟你告别。”
真金心底隐隐作痛,面上却镇定如常,“嗯”了一声道:“往后,若有什么麻烦,你只管找我来。”
兰芽道:“好。”
临走之前,九歌却又来了。真金问她何事,她一言不发,伸出一只手。
真金问:“要钱?”
九歌一笑:“我答应王爷的事都没办到,没脸要钱。”真金一怔,想起她那日情急之下,说过若救活了姑娘,便好生劝她的话。他拍拍九歌的肩,温声道:“那你要什么?”
九歌道:“我问你,将来若姑娘想明白了,去大都找你。你还要她不要?”
真金直愣愣地看了九歌半日,将手一摊:“九歌,你这丫头倒比我还痴!”
九歌急道:“你不要她了?你快给我个什么物事,到时候我送她去见你,好进得去皇宫啊。不然去了,岂不也是白去!”
真金苦笑一声,欲待如她所愿取出个什么“物事”,但他是禁宫皇子,除燕王玺印外,便取出个什么贴身之物,宫门侍卫又怎认得出。想了想,回身在桌上拿起那把惯用的长剑:“给你这个罢。”
九歌几次见他用这把剑,知道确是从不离身的东西,高兴地接过,转身就走。走到门边,又回头向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真金站在原地想:人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这话若是反过来说,可有多好。
兰芽走的那日,真金并未相送,只在院中一箭接一箭地射树叶。射来射去,芭蕉叶子例无虚发,射杨叶时却连边也沾不上,因风摇树枝,无片刻静止。
他叹口气,心想:这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了”。看来世间万事,原多有无可奈何之情,便帝王之尊,也毫无办法。
他练得久了腹中饥饿,回房吃了一大碗羊肉烩面。不叫小菜,也不喝酒,倒也吃得香甜。
下午又去园中,在地上走了几步,托起弓来,弦未离手,便有下人来回事:“王爷,府门外有人求见。”
真金头也不回道:“什么人?”
回事的是个小丫头,脸上表情奇异无比:“王爷去了,一看……便知。”
真金诧异地扭头看了看她,忽然将弓箭抛在地上,飞步向前头跑去。
路上的丫头差役见他一路狂奔,纷纷给他让路。真金奔到大门内的青砖路上,停住了脚步。大门洞开,一个纤弱的身影背对他坐在石阶上。
真金鼻中一酸,踏上一步,柔声道:“地上凉,还不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