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一怔,随即欢声叫道:“是啦!咱们该让他知道,知道姑娘的难处和苦心。”她忽然垮下脸来:“可咱们现在连王爷的面也见不着……”
冬雪急急道:“这不要紧,姑娘一定有办法。她能骗得王爷眼睁睁丢了钦犯,想骗王爷来一次,那还不容易得紧?”
九歌摇头道:“法子她或许有,但肯不肯使,可就不一定了。你看她这些日子只顾着伤心,哪里还有心思算计这些?”
冬雪不听,拉了九歌就走:“姑娘近来失眠,现下一定还没睡。咱们这就去问她。”
兰芽果然还没睡。
冬雪生怕真金的心越来越淡,这几日早急得火上房。如今有了半点希望,立刻便紧紧抓住。一股脑儿将九歌方才的话学说了一遍,又道:
“我今日才知这丫头这般伶牙俐齿,她既能说得动我,想来也能说得动王爷。姑娘,你快快想个法子,让他来这里听九歌解释啊。”
兰芽拥被而坐,听了冬雪的话,半响没言语,冬雪催了几次,她才苦笑:
“骗了人不算,还要强词夺理地说原是为了人家好,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冬雪正色道:“不是这样,当年在将军府,我们夫人说过这样的话:男女之间,只有一个情字,并没一个理字。只要他体贴到姑娘的心意,就不需再讲什么道理了。我原先是没想明白,若是早听了九歌的话明白过来,断不容姑娘蹉跎到今日。”
她这最后一句话疾声厉色,当真掷地有声,说得兰芽跟九歌都是一笑。但听完了,却也不禁感激,兰芽便道:
“多谢你们为我费心。只是,你们要我做的是,那不是和解,那叫做‘邀宠’!王爷最崇敬汉人的风骨,这样的事,我若做了,王爷只会瞧不起我。我也是断不肯做的。”
两个丫头齐声问道:“什么是邀宠?”
兰芽微微笑了一笑,解释道:“西晋时,武帝司马炎宫中有上万嫔妃。他每日下了朝,不知去哪里才好。就驾着羊车乱走,羊停在哪里,他就去哪里……”
九歌道:“啊,就像掷骰子。”
“羊喜欢吃盐,后来嫔妃们为了让武帝能到自己宫中,就在门口洒盐水、插竹叶,让羊停下来,以求一幸。这便是‘邀宠’了。”
她说完这个故事,冬雪琢磨了一会儿,说道:“这不是‘邀宠’,邀了他来,是为解释误会啊。”
兰芽道:“从前他不肯放了文先生,我只有诓他,那一回是迫不得已;如今……”
兰芽凄然摇头:“况且我心里乱得很,也是想不出什么法子的。”
冬雪皱眉道:“我听了李嫔娘娘的事,心里总是害怕,这地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果真外族人要受欺负,又没个撑腰的,可怎么好?”
兰芽抚了抚帐脚垂下的穗子,自言自语道:“不到这里,就不受欺侮了么?里头是元宫,外头是元土,能逃得开么?”
她垂下头去,低低念道:“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这是姜夔的“扬州慢”,她本是心有所感,随口诵出,但话音落地,忽然想起,季瑛就死在扬州!当下心中一恸,忙收敛心神,强自将念头转了开去。
兰芽她们并不知道,真金这些日子,就是消了气有心来看兰芽,大约也挪不出工夫。
他人在东宫思过,但仍领着中书令的职位,先前一走数月,当见而未及见的人,当办而没能办的事,堆积如山,忙得连喝口茶的工夫也没有。回来这些日子,只在正妃阔阔真宫里宿了一晚,其余日子都是宿在书房,连母亲打发人来瞧他,也没说上几句话。
他的书房设在“燕台殿”,隔窗便是新开的一条长渠,宽可丈余,水清可鉴。夹岸杂植杨柳,此时季节不对,看去无甚意味,但可以想见,待到春日夏时,定是枝叶纷披,清幽可人。
这日好容易稍有空闲,他松下一口气,信步走到窗边,隔窗玩赏外头景致。
这一日天气晴好,有冬日里难得的暖阳。他惬意地沐在日光中,手扶窗棂琢磨:该叫人将窗台再移低一尺,以便人在屋中,能够隔窗垂钓,也是多了大大的一个洗墨池,那可该多么有趣。
正想到此处,抬头忽然看见上游漂漂旋旋,冲下了数瓣鲜艳的桃花。他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时候,哪里来的桃花?
粉红花瓣转眼间便流到了窗前,他弯腰伸手,想捞起一瓣仔细察看,但那水打了个旋子,花瓣轻轻巧巧地从他手下逃开,远远向下游去了。
真金又是好奇,又觉有趣,隐隐见上游水波在日光下微微泛着粉红,似乎还有桃花,不禁起了好事的心思,唤了人来吩咐道:“去撑一只小船来。”
原来这燕台殿建在一个孤岛上头,四围都是乱石,垒断出路,惟容小舟一叶,可以委委曲曲,往来无间。这水是真金走后才通,从哪里来向哪里去,他全然不知。
一时小舟撑来,他举篙一点开来,自然而然生出了几分寻幽访胜的兴味。当下脸带微笑,一篙一篙地慢慢向上游划去。几个太监在后头要另外撑船跟从,被他摇手止住。
这时前头又有花瓣冲下,他这回眼疾手快,捞起了两瓣。这一下更是诧异:这花瓣不是纱绢之类假制,入手柔腻润泽,竟是真桃花。放到鼻端一嗅,似乎还闻得到香气。真金百思不得其解,一时犯了呆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