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离眼眉一挑,那股子内媚就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从她那双哀怨可人的眸子里倾泻而出:“我当然是筱燕秋啊。”
杨琛愣了愣,他有那么一刹那觉得面前站着的不是人,而是一个妖姬,一只鬼魅。
………
筱燕秋挨了处分,戏路断了。除夕夜,两个孤独的人凑到了一起。
“我也是一个人,你也是一个人,咱俩凑在一起,年还好熬一点儿。”乔炳璋的话说得很诚恳,“我弄好了馅,咱俩包饺子。”
乔炳璋骑着自行车在街上飞奔。筱燕秋坐在车后架上体验着胸中滚滚而过的暖流。
“冷吗?”乔炳璋问。
筱燕秋看着他的背影没说话。
“冷就把手伸到我的棉袄里面暖和暖和。”
筱燕秋没去暖手,她闭上眼睛悄悄地依偎在他的背上。她觉得年的味道来了。
乔炳璋把灶具和煤气罐搬到了排练室里面。
他烧水、洗菜、和面,忙得不亦乐乎。
筱燕秋一声不响地看着他,她觉得眼前这个乔炳璋不是排练场的乔炳璋,更不是戏台上的乔炳璋。
这个乔炳璋身上笼罩着温暖、可靠、亲人一样的气息。
筱燕秋心里面涌动着难以诉说的情绪,既幸福又委屈。
乔炳璋和筱燕秋一个擀皮,一个包饺子,配合得非常默契。
乔炳璋不住地抬起眼睛看筱燕秋。筱燕秋被看得眼圈红了,她抬起手背抹眼泪,手上的面粉蹭在脸上。
乔炳璋指指自己的脸示意她擦掉。筱燕秋越擦脸上的面粉越多,乔炳璋就拧了一块热手巾,递给筱燕秋。
筱燕秋接过手巾把脸深深地埋在里面。
乔炳璋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什么都没说。
四个凉菜摆上了桌,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乔炳璋找出一瓶白酒打开。他给自己和筱燕秋满上酒。
两人互相斟着酒默默地喝着,渐渐地两人都有了醉意。
“太安静了,你说点儿什么吧。”乔炳璋看着筱燕秋。
筱燕秋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说:“我听说,年三十晚上钟声敲响的时候,你许个愿。只要心诚,愿望就会在新的一年里实现。你相信吗?”
“不相信。”
“我相信。”
“你的愿望是什么?”乔炳璋问。
筱燕秋回答得铿锵有力:“我要上台!”
乔炳璋愣了一下。
“我要唱戏。”筱燕秋的眼圈红了。
“你不能再喝了。”乔炳璋拿走了她的酒杯。
“我现在就想唱。”筱燕秋宣誓一样地大声说。
“我要你跟我一起唱,咱们还唱《奔月》。”这一刻的筱燕秋神态庄重,叫人周身发冷。
乔炳璋想要站起身,却摇晃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筱燕秋从一张靠墙的桌子里面找出来化妆品,对着镜子描画起来。
“你还真唱啊?”乔炳璋问。
筱燕秋扭头看了乔炳璋一眼,神情异常严肃地说:“再不化妆,就该误场了。”
乔炳璋觉得有些好笑,可他还是认认真真地打起了底色。他一声不响地描眉画眼,然后被筱燕秋拉进了候场前的状态中。
筱燕秋化好了妆,勒好头,贴好了水片。头上没有偏风,也没有凤鸟。她脱掉小棉袄,身着红色的紧身毛衣。
乔炳璋穿着绒线衣,脸上化着戏装,额上勒着发带。
两人面对面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互相端详着,熟悉着。
筱燕秋完全忘了自己,她像嫦娥一样看着后羿。她看得如此动情,看得精魂附体,这一刻她好像化成了嫦娥。
她的眼睛乌黑闪亮,一波一波地漾出了秋水一样的浓浓柔情。
杨琛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他不知道这一刻站在自己跟前儿的到底是筱燕秋还是嫦娥,亦或者是曾离?
墙上的挂钟敲响了。
曾离身子一震,她看着杨琛,热泪渐渐溢满了眼眶。
挂钟“当”“当”地敲着,一声比一声洪亮。
曾离热泪长流,她无形的水袖一甩,嘴里悲怆地叫道:“喂……呀……”
以钟声为锣鼓点儿,她围着杨琛走起圆场,她越走越快,直到疾走如飞。
杨琛头晕眼花,踉跄一步,又站稳了。
曾离在杨琛眼前转着、转着,她的身影渐渐叠化成筱燕秋,又变成戏台上浓妆素裹的嫦娥。
杨琛终于被弄得虚实不分,完全进戏了。
他瞪着眼睛,颤着双手,老生戏腔一捏,叫道:“妻……呀……呃……”
曾离模糊不清的影子渐渐清晰了,随着钟声的最后一声鸣响,她停住脚步,一个优美的亮相站立在杨琛面前。
屋子里面异常安静,两个人像一对塑像站立在那里。
杨琛热泪盈眶,曾离珠泪满腮。
杨琛一步一步走过来,他的眸子又一次成了火炉,里边烧着yù_wàng的火。
他一把抓住了曾离的手,向前迈了一大步,逼近曾离。
曾离抖着手,指着杨琛:“你……你……”
杨琛狠狠地搂住了她,曾离的身体颤抖着,紧紧闭上了眼睛。
杨琛喘息着用韵白念道:“你怎能让为夫一人,孤孤单单,冷冷清清?”
曾离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她慢慢睁开眼睛。
杨琛用左手擦她的右脸,用右手擦她的左脸,曾离脸上的妆被他的手擦花了。
杨琛痛惜地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