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娘子便也算是逃出生天了!”
逃出生天?沉鱼目下一寒,眼望着张良,见其缓缓从座上站起,袍角略微起了褶皱,他用手一一抚平,指尖莹白修长,竟是男子少见的秀气。他似有所觉,手上一顿,抬头与沉鱼对视一眼,不由的垂下手去,扭头向窗外,顿了一顿,方才道“娘子是聪明人,在下的话便也只能是言尽于此,何去何从,还望娘子善自斟酌!”他说完,回头浅看沉鱼一眼,面色却分外的苍白,好似这一句已用尽他平生所有气力。
那烛火黯然,沉鱼却忽的一笑,张良目下隐隐一动,转身忙匆匆开门而出。
门外守着的申豹见他出来,忙迎了上去,张良却是不理,自顾自的抬脚就走,申豹只好后头跟着。迟暮愣在原地,眼望走远的二人,突然回过神来,忙转头要推门进去,手上却是一顿,唤了声“娘娘还好么?”
里头良久的却无人应话,她心中一沉,这个张良是卫辽军中素有才名的,兵法谋略,奇门遁甲无一不通,是个连卫辽都夸赞过的人物。胡先勇更是曾言赞道“此子精谋善算,少有矣”,这样的精于算计,此次来找沉鱼,必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想到此处,不由的心中一慌,举步便推门进去。
迟暮进得屋来,却是愣了一愣,烛光隐隐的跳跃着沉闷的光彩,沉鱼单手支在额下,眼望了迟暮一眼,却有些意兴阑珊的韵味出来。
“娘子?!”她缓缓的上前几步,轻唤了一声,正好看到脚边的金钗,心中一惊,忙就弯腰去拣,钗边却还有一滩污迹,她手上一顿,捡起那钗,忙双手奉到沉鱼面前“娘子,您的金钗!”
“搁着吧!”她瞟了一眼,忽的竟是一笑,以手轻推了那钗一下“送给你了!”
迟暮一愣,良久方才低声道“谢谢娘子赏赐!”
沉鱼只看了她一眼,起身道“我却是累了,你先下去吧!”她这样说的时候,迟暮注意到,她却是笑了一下,那笑挂在嘴角,竟是分外的妖娆。
这间房确实别致,这是沉鱼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触目所及,一律的青碧之色,床幔上绣着满塘的菡萏,或含苞带放,或缤纷正开,亭亭玉立花粉叶翠,活灵活现。系幔的是清白色的流苏,上面稀稀疏疏的挂着几颗水晶,却是分外的可人雅致,沉鱼伸出手,那珠子在掌中盈盈闪烁发出光彩,她浅浅一笑,扶着床栏坐起身来。
屋外稀稀疏疏的是翠竹的光影,打在窗棂上落下圆圆点点的光斑,屋子里静悄悄的,却是没有别人,沉鱼吸了口气,在这屋子里也显得响动,她扶着床沿,慢慢的站起身来,随手扯了右手床头柜上的袍子套上,细邦子软底的绣鞋走在水磨纹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响声,沉鱼拉好衣襟,隔着竹枝的木帘往外看去,大厅里头果然也没有人,她打开帘子,厅里头的光线要比里间要好,阳光透过门扉照进来,软绵绵的暖,西窗下摆着一个长案,上面摆放着两只花瓶,里头插着三两枝荷花,远远便闻其香,沉鱼上前两步,不由的仔细打量两眼,荷叶上犹带着露珠,青碧滚滚,花瓣莹白似玉,该是刚采摘回来的。
她正盯着那花,冷不防门扉一响,便有人推门而入,沉鱼一惊,眼看着那人进来,那人看到她站在门口却也似愣了一愣,脚踏进门内,却是笑了一下问道“起了啊?”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复又低下头去研究那花瓶,手上转一圈那花瓶,原本该入手细致的瓷,却扎了她一下,细密的疼,她“丝”的一声,抽一口凉气,忙就要收回手来。
卫辽却比她还快,上前两步却是一把抓住她的手,那粘稠的红沿着食指慢慢的渲染开来,像上好的胭脂,他的心猛然间便是一颤,眼望那伤口,竟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紧的!”沉鱼一笑抽出手上,眼望着那伤口笑一句“将军也算是一国重臣,怎么家里的陈设都这便的简朴了”
卫辽眼望着她,目色几经变换,只看着那伤口,忽然间却是一把抱起她来,沉鱼一声低呼,只觉天旋地转间,身子腾空而起,一双有力的臂膀环抱着她的腰,她一抬眸正对上他的眼,“将军!”她柳眉一皱,低声呵斥一句。
卫辽却是一笑,沉鱼只觉身子一落,便被安放到一张木椅之中。她心中忽的一松,眼望着他在自己身前蹲下,从怀中抽出一方帕子来,抬头却是一笑“手!”
她一愣,眼望着他,却见他又是一笑,“手伸出来!”
沉鱼面上一顿,眼望着自己那受伤的手指,却一摇头道“不碍事的,不是什么了不得的……”
她话犹未说完,却被他一把抓过手来,“小伤不治,还等酿成大伤了才治么?”
沉鱼眸子忽的睁大,眼望着他蹲在自己面前细细的将手上的伤口包扎起来。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他抓着她的手,放在手心,只要轻轻一握,便能将她握在手心,她却突然一动,抽出手来“将军今日怎么得闲了?”
卫辽面上一顿,眼望着她,忽然却不知如何开口才好,良久方从地上站起来,转头望着窗外,忽的低头笑了一笑道“我便知道张良是同我玩笑罢了!”
沉鱼眸子一抬,眼望着他,他也正看着她,眸子深沉如墨,一眼却看不到底,她突然一笑“张良将军同你开了什么玩笑了?”
她那笑来的突然,却似东风夜放花千树,端的明艳照人,他语气不由一滞,只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