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上次的扭伤和今天的骨伤是个例外。不过他也为了这两个例外做出了惊人的姿态,他竟然向自己道歉,向自己解释。这应该足够了,她想,虽然仍旧觉得脚很痛,可就是不想再埋怨他,更别说此时这个在黑道世界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竟然为了她的一句话红了耳朵。啧,处男果然都比较纯情吗?哪怕他已经是个老男人。
她的表情太明显,罗曼诺夫不自然地皱了皱眉,突然觉得面皮发紧,耳朵滚烫。他几乎是恼羞成怒地在床边坐下,一把将被子拉高蒙住了女孩满是伤痕的脸蛋。
“唔!先生!被子!不要盖这么高,我呼吸不过来了!”君卿大叫。
“不会。”罗曼诺夫说:“别乱动,还是你想下半辈子都躺在床上?”
这个威胁显然很有效,女孩哼唧了一下就乖乖不动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罗曼诺夫知道她没睡着,于是将被子给拉低了一点,他看着侧面的玻璃窗,说道:“为什么会想到……沃瓦?弗拉基米尔这个名字不止一个小名。”
“嗯?”君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因为他突然说了俄语。
“是凑巧吗?还是你只知道这个?”罗曼诺夫很少用这种疑问的口气说话,也很少有这样轻声细语的时候。不,不是很少,应该说这是君卿第一次听到,这样撇去了冰冷后的声音。
他的声音略微低沉,柔滑又富有磁性,是十分好听的男音,不过有幸听到他声音的人都只会被他的冰冷所震慑,哪里会想到这些。
君卿来了些兴致,双手屈起来捏住了被角,配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的确很像一只翻着肚皮的小猫咪。她想了想,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小心翼翼地问:“上次,是因为我说了这个小名你才生气了吗?”
罗曼诺夫低头就看见她这一副怯生生的样子,明知道其中有几分伪装,心情却仍然忍不酌了起来,他拍拍女孩的脑袋,说道:“我没有生气,只是因为时隔二十年我又听到了有人对着我喊沃瓦,一时接受不了选择了逃避。”
他看着女孩为了他最后的两个字而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不禁一阵失笑,原来在她心里他是个不会逃避的人吗?
君卿的确惊讶极了,她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收获巨大,不仅得到了来自罗曼诺夫的道歉,看到了他发红的耳尖,还见到了他对自己的逃避行为直言不讳。
可就算是这样,君卿还是没有对他小看哪怕一分。或许每一个成功的领导者都是冷酷、理智、强大的,但他们绝不是无所不能的。无所不能的是神不是人,所以这些成功者都有着这样那样的不完美,可能是一个弱点,可能是一种脾气,可能是一段往事,也可能是一种爱好。这些缺陷虽然会影响他们的判断、决策和行为,但却不能否定他们的成功。并且,如果需要,这些人永远都不会让人知道他们的缺陷。
而君卿相信,有幸得知他们缺陷的人,对他们来说至少是值得信任的。当然,也不排除另两种可能,一,这个人很快就会死亡,二,这个人完全处于被控制状态,没有背叛的可能。她希望自己是被信任的那个。
“我的父亲是病死的,在我十五岁的那个冬天。”罗曼诺夫就坐在床头,一边把她的手放进被子里,一边说:“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比较富有的学者,那时候我还不姓罗曼诺夫,我有个华夏名字叫宗政复,有个俄罗斯名字叫弗拉基米尔。父亲时常废寝忘食地在实验室里工作,我去提醒他吃饭时,他总会用俄语说,‘沃瓦,我亲爱的儿子,我马上就过来’。”
最后一句话,罗曼诺夫的语调和往日大不相同,有些生硬,却在极力表达着什么。君卿知道这是他在学习自己父亲的口吻,她不清楚两者之间到底像不像,但她能确定的是,这口气很温柔,不仅代表了罗曼诺夫父亲对他的爱,也蕴含着他对他父亲的爱。
难道这就是罗曼诺夫会憎恨前任罗曼诺夫当家的原因?因为那个人正是他的祖父,是下令驱逐了他父亲的人。又或许其中还含着什么隐情?
君卿还想再听听这些家族秘辛,不过罗曼诺夫显然不是一个很好的述说者,他将君卿的好奇心勾了起来,却又不肯满足她,见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却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打开床头灯后起身拉住了遮光的窗帘。
室内一下子暗淡了下来,床头的灯光昏黄而温柔,就像此刻站在灯光后的那个男人的神情。君卿侧头看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时男人的眼神特别柔和,不似往日的锐利和霸道。
“睡觉。”罗曼诺夫说完,拿起矮桌上的厚书本,脱下了西装外套靠坐在单人沙发里,就着台灯的灯光看了起来。
这种有可以信赖的人在身边守着睡觉的感觉,是君卿很喜欢的,只是她从没跟人说过,所以她也只在生病受伤或者秦佑臣那里享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