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与他的命运,就此急转直下、无力回天,奕洛瑰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害怕自己留到最后,将目睹他最狼狈不堪的模样?
可是,无论结果好坏,他只是想留在他身边啊……安永徒劳地攥紧了奕洛瑰冰凉的手,热泪夺眶而出,扑簌簌地淌满了他的手背。
“白马公,您这样……只能加重官家的病痛啊。”几步开外,御医们战战兢兢地劝安永,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这时一丝理智总算回到安永脑中,他强迫自己放开奕洛瑰的手,颤巍巍地站起身,盯着奕洛瑰问:“你希望我走?”
“永安……”奕洛瑰望着安永艰难地开口,语调之苦涩,仿佛在说着这辈子最难启齿的话,“等我痊愈的那一天,你我再相见吧。”
他就这么冰冷无情地说出了这句话,安永眼前倏然一黑,意识到自己终于被孤零零地抛进了深渊里。这份绝望让他想大哭、想大喊、想粉碎所有压身的束缚,偏偏,他却清楚自己没有资格任性——不是因为奕洛瑰是金口玉言的天子,而是他必须将尊严完整地留给自己的爱人。
于是这一刻,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也道不尽的委屈,话到嘴边时,安永却只能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好……我等你……”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眼底有一星光亮被悄然扑灭,就像残烛被剪断了最后的生机。奕洛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比被刀捅了还痛,这时安永黯然转身,动作飘忽得如同一抹幽魂,偏偏奕洛瑰却只能受困于卧榻之上,发颤的双拳在衾被下狠狠地握紧,在目送安永离开时,隐忍得几乎将满口牙齿尽数咬碎。
许久之后,当尉迟贺麟以胜利者的姿态重返承香殿,奕洛瑰却像死了一般躺在榻上,一双眼木然望着帐顶,挣扎着问:“哥哥……这样真的好吗?”
尉迟贺麟没有正面回答奕洛瑰,却一径冷笑道:“他是你的人,应不应该这么做,你最清楚。”
只这一句话,便让奕洛瑰心中的愤怒开始动摇——哥哥说得没错,这天下,没有什么人能比他更加了解崔永安。
不到最后一刻,谁会愿意将爱人驱逐?之所以如此选择,他有难言的苦衷,却绝不是出于怀疑——即使全天下人都背弃自己,他也绝不会去怀疑崔永安对自己的一颗真心。可是他的爱人偏偏又太善良、太单纯,在尔虞我诈的乱局之中,太容易被人利用。
如果出于一己私心,邀崔永安陪自己入局,单纯如他,将来很可能因为一个无心的举动、一句不经意的言谈,便将天机泄露给了居心叵测的旁人。
今时今日,只有让崔永安远离自己,才是对爱人最好的保护吧?何况事到如今,眼看着自己的兵马节节败退,身为一个帝王,他也的确不应该再继续优柔寡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