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自己是感觉不到时间流动的。
时光匆匆,白驹过隙,这都是有了参照物才能感受到的。
直到面对老师略微衰老的面容,李牧秋才知道自己确实已经长大了。
已经不是那个无助的小孩了,已经是能维护正义与和平,做对人类,对社会有用的人了。
可是,面对老师锥心的问题,她无法为自己辩解。
要怎么说,自从老师走后,光是每天活着,都已经耗费她大部分的经历。
要不是有当初李老师的期望。
她又怎么会,在家里冷言冷语嘲讽,在家里不给钱,切断经济命脉的时候,哪怕饿着肚子,哪怕被人嘲笑,依然选择上学。
那上学路上孤独的偷庄稼吃的自己,那披星戴月,悄悄从家里偷粮食卖的自己,那翻箱倒柜,拿出奶奶藏在鞋里的钱,想给自己报个补习班的自己。
真的,一切都太难了。
光是活着就已经很累了。
小山村的她,别说幼儿园,小学也没学过英语。
没钱买辅导书,没钱报班,甚至没钱吃饭。
她拼尽全力,也就只是个偏科的中等。
有时候,不是努力就行,而是一开始,她就注定没有机会。
大学,是她这辈子都不会拥有的东西。
她尽量不去触碰,甚至忘掉自己坚持上学的初心。
但是在老师的质问下,心里筑起的长城轰然倒塌,无法言说的苦楚让眼泪在她眼里不停打转。
李老师从未见过李牧秋流泪,她停下责怪,心疼的问她:“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太难了,但是,我每年都有给你汇钱啊。”
她拍着李牧秋的肩膀安慰:“我在你们那支教五年,我是真舍不得你,我千思万想,总怕我走了,你父母就不肯送你上学。”
“所以,我跟你父母说好,每年汇钱给你,你上学的学杂费,生活费,我都给你包了,我打算一直送你上到大学的。”
李牧秋听着李老师的话,震惊了:“你给我父母汇钱了?”
李老师点点头:“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是你现在不是应该在上高中吗?你怎么在这,你父亲昨天还问我要学费,说你上了很不错的高中,所以学费有点贵。”
李老师爱怜的看着李牧秋,恍然大悟般惊呼:“难道,你父母根本没有送你上学?”
李牧秋难掩泪水,捂住头呜呜哭了起来。
一旁的校长站不住了,他揭下头上的绿发,露出下面黑色的头发,对李老师解释道:“这位老师,你不必难过,李牧秋现在在我们学校学艺术,她很有天赋,以后大有可为。”
换了个发型跟变了个人似的。
从后视镜看到黑发校长的司机一脚刹车踩到底:“卧槽,你个老头还挺时尚,竟然戴假发,还戴个绿的,牛逼。”
校长有意忽视话里有话的司机,继续道:“我们学校就在二环南路179号,李老师你要是不放心可以随时来看,小李这个学生,皮是皮了点,但是本性不坏,老师们都很喜欢她。”
不得不说,上了年纪的人,说起谎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李老师抬头看向儒雅的校长,解释道:“我知道你们那学校,不是我说,你们校风是真的不行,天天有学生在外面鬼混,而且你们这样三流的艺术学校,对社会能有什么用?”
校长被噎住,看向一旁抹眼泪的李牧秋,坚定的说道:“艺术,是灵魂的工程师,可以导人向善,也可使人恶念丛生,我们学校的校志,就是让人间充满爱,阳光,和温暖,在一个人孤单,堕落,沉沦的时候,把他们拉起来。”
两人陷入了实用主义的探讨,李牧秋却还在震惊,她父母收了李老师的钱,却没有用在她身上。
原本饥肠辘辘挨过的夜晚,原本一步一步走过的荒野,原本沉默在大海里的心愿,一下子化作仇恨,山崩地裂,海啸一般,把她的世界冲得七零八落。
她沉痛的微笑,感叹,人怎么可以这么坏,一面收着别人的钱,一面对她说:“你知道这些年养你花了我们多少钱吗?”
她没想到自己,一直被骂作赔钱货的自己,竟然可以让人赚两遍钱。
要是自己不是猎魔师,要是自己没有木系天赋,要是自己真的嫁给了隔壁的傻子,那她辛苦的父亲,不但可以收她的彩礼。
还可以,收她的命运换来的钱,收她一生幸福换来的钱,收她,作为一个人的尊严换来的钱。
她不明白,自己对于那个家,到底意味着什么?
到底,是可以随意丢去喂狗的垃圾,还是,可以不断换钱的ATM。
啊~真是随随便便就来到这个残酷的世界了。
她看着为生存的意义争论的两个老师。
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
为什么?
为什么陌生人,都比亲人对自己好?
昏黄的路灯在李牧秋脸色变换着颜色。
她想不懂,看不透,搞不明白。
就像两个老师也没争论出结果。
人生就像公交车,有人先来,有人后到,很少能有人陪着坐完全程。
李老师终究不能一直守护李牧秋。
她还有一车,更为稚嫩的小学生要管。
临下车,李老师抓住李牧秋的手,叮嘱:“你不要就放弃大学了,你还年轻,哪怕走了弯路,你总是有机会的,相信我,你还可以自考,还有很多办法,不要随意将人生寄托在不可预测的艺术上。”
李牧秋忍住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