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书?”
“对。”
陆逢吞一杯酒下肚,冷笑道:“俗话说,盛世修书,我怎么不知如今是盛世?无非就是四院想哄皇帝开心。”
四院,四大书院,内阁四位大学士出身的书院。
这个词即可以指四座书院,也能指代满朝官吏,有时也是以四院为首的儒门代名词。
陆逢话里颇有些怨气,也不知是对四院还是对皇帝。
更像是两者皆有。
对四院好理解,道门本来便跟儒门有些间隙,好比奉部跟都供府。
对皇帝就……
陆逢也知失言,转开话题道:“方小弟,我还有另外一事要请你帮忙。”
“陆前辈但说无妨。”
“你住持无厌观,若遇上有人挂单寄宿,务必知会我一声。”
陆逢放下酒杯,注视方休,说得十分认真。
挂单?
无厌观住过妖人,谁会不开眼来这里挂单?
除非是那妖人的……
方休止下念头,没有细想。
只怕这陆前辈之所以折节下交,如此亲近客气,什么编书局的公务都是幌子,这个缘故才是根本。
“这算什么事,自然为陆前辈留意。”
方休心里想法多,嘴上还是痛快答应。
陆逢自是高兴,拉着方休再饮几杯。
不知不觉,两人便谈到修行,陆逢毫不吝啬地指点几句关隘,让方休受益匪浅。
尤其一句重中之重,令方休豁然开朗。
“道门修行,与其他传承有两处最为不同,其一是要种下道心,又称道种、道果,其二便是,观想法……”
观想法!
不多时,书目抄完,陆逢收了笔墨纸砚,又邀请方休去自家做客,被方休婉拒。
尽管听得意犹未尽,但这位陆前辈跟妖人有染,还是不要深交为好。
送走陆逢,方休也出门逛一圈,了解无厌观周遭环境。
因挨着西宛崇武堂,附近几条街都颇有人气,商铺酒楼一应俱全。
崇武堂是天子布武,在各州县设立的官立学堂,课目以武学为主,是正儿八经的武门传承。
西宛崇武堂虽只是县一级的小学堂,但毕竟天子脚下,也有宗师坐镇。
武门宗师,与道门真人相当。
陈习说的安全感,就来自于此。
由此可见,那妖人能在宗师身旁潜伏,定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物。
天色不早,方休寻到附近饭馆,想赊一顿晚饭。
他在青石观不用开销,便把工钱尽数交给姐姐当家,的确是身无分文。
没想到才刚亮出奉籍,还未掏出无厌观观主信物,饭馆老板就把他迎为上宾,好吃好喝伺候上一顿。
有奉籍在身,俸禄何等优渥,还怕拖欠饭钱?
方休得了便宜,依样画葫芦又找一家商铺,赊置来笔墨纸砚等诸多日用所需。
回到无厌观,他在破书楼里理出一块空地,铺开纸笔,便随手取一本书抄写起来。
大半天没抄书,手痒得很!
只可惜青石观还有一本书才抄一半就搁置,实在可惜。
抄到深夜,方休才吹灯休息。
倒不是他精力不济,而是抄书匠理应精力不济。
第二天一早,果然如陈习所言,有工部的人带着大批工匠涌入无厌观来。
领头的也是个听传,还拿着图纸跟方休确认规划,方休哪里懂这个,只听到恢复无厌观旧制便点头应允。
只不过按理是要先修主殿,被方休要求先修书楼。
书楼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修好的,方休又让工匠先给他打一张书桌出来。
书桌支在院边,方休一边督工,一边抄书,倒是看得工匠们啧啧称奇。
这个方道长,要么得病,要么得道。
一晃过去一个月,无厌观初具雏形,宫殿厢房一应俱全,只剩下些雕工漆工,就是慢活,需要时日。
期间方休攒二十多枚法币,其中一半是真气,被他抽两个晚上,配合先天元窍丹,又开两窍。
无厌观就他一人,可以随便行事,便不用再去寻荒郊野岭修炼。
上次不认得路,竟跑到燕山地界去,至今想想还后怕。
即便他一个乡野抄书匠,都听闻过燕山大罗的名头,那可是道家首屈一指的丛林。
李溪之前指点修行时提到过,都供府下诸多道观,只有远在小北海的通天派,才有跟大罗派叫板的资格。
燕山在方休心里,已是禁地。
日子平平淡淡,倒是方休抄书道长的名号被工匠们传扬出去,时不时有街坊过来看个新鲜。
连隔壁崇武堂的几位教习都慕名而来,还请方休喝过一顿酒。
这一天到中秋,阖家团圆的日子,燕京城里一片喜庆。
更喜庆的是,发工资了。
奉部送来月俸。
方休凭奉籍领一份,已经十分丰盛,住持无厌观又领一份,比奉籍还优渥几倍,另还有无厌观的香火缮银,更是远甚前两样。
粮食、盐巴、布匹,装了满满一车,卸在无厌观院中。
另还有现银上百两,方休先去街上还清旧债,然后雇一辆马车,正准备装上粮食布匹,风风光光衣锦还乡。
回到无厌观,却看见张岭。
院中一辆大车,两个杂役正将粮食等物往车上搬,另有一个满脸精明的商贩,拿着算盘噼里啪啦,跟张岭算着账。
方休心中一叹,就知道这便宜师伯不会放过自己。
见方休回来,张岭挥手唤退商贩,笑吟吟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