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稍微能说的通。
彩绶依稀记得,老爷夫人他们好像本就是关中人氏,只是当年似是家道中落,从神都洛阳匆匆迁来这偏居一隅的江南道,只是那时,小姐才刚刚出生……
“这两日怎不见谢姐姐人影?”
苏裹儿头不回的忽问。
没去看似是在偷瞄她的包子脸小侍女。
彩绶回过神来。
咦,是小姐主动找她说话的!
她歪头想了下,好像已经过了“不理小姐的一百息”,算术不太好的小丫头立马坐回小茶几边,迅速脆声答话:
“小姐,谢小娘子出远门了,奴婢听漪兰轩的丫鬟秀春说的,昨天上午,奴婢也瞧见谢小娘子匆匆回来,收拾东西匆匆出门来着。”
“是吗,出远门……”
苏裹儿望了一眼屋檐外面,远方是在烟雾中若隐若现的青山轮廓。
她忽然有一点羡慕谢令姜。
可以随时随地,说走就走。
而同是及笄之龄,有的人却宛若金丝雀一般困在笼中。
哪怕稍微离开一点笼子,都会引来无数道目光注视,甚至可能触怒某个设立笼子的女主人。
而金丝雀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做事时都会多一层格外的思量与小心翼翼。
因为她不是为她一人而活。
金丝雀生活在无数或明或暗的笼外目光下。
需要瞻前顾后,时刻注意言行举止。
所以苏裹儿有时候其实挺羡慕来去自由的谢令姜,她有一个开明的大儒阿父,也无来自家族的负担压力……
当然,这些话,苏裹儿自然从不会对谢令姜或者其他人讲,哪怕是贴身丫鬟彩绶。
可世间就是有很多事,像这一样的脉络:
你清楚的知道自己永远做不到这样的事,也成为不了这样的人,但是遇到这样的人后,便会隐隐吸引你去靠近谈话,渐渐成为闺蜜好友。
再通过倾听闲聊,或为闺蜜排忧解难、出谋划策的方式,去隐隐窥探……或说是参与她的生活,这样下来,或许也算是伱自己也经历了一趟。
而如若对方对你也是如此心理历程,那自然一结识,便会如同磁铁一般,快速成为无话不谈的闺蜜挚友。
可苏裹儿与谢令姜并没有完全照这个剧本走。
二女的关系,不冷不热,不远不近。
算是好友,但算不上无话不谈的闺蜜。
苏裹儿清楚,这位谢姐姐另有志向,也并不羡慕她,甚至相比于她,那位担任县令的大师兄更加吸引谢姐姐。
而苏裹儿,性格缘故,哪怕日常向彩绶询问谢令姜的事。
但若是无事,她也不会无缘无故的跑去找谢令姜,就像个烂漫天真的小姑娘一样成天闺蜜闲聚叽叽喳喳,行这幼稚之事。
正因为对这种关系脉络洞察的太过清楚了,苏裹儿反而懒得去做。
或许这也是她从小到大没什么闺中好友的缘故吧。
绵羊才成群结队,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便是神灵。
彩绶身子前倾,把桌上那一迭礼折子推上前,笑露酒窝道:
“小姐,好多好多礼物哩,你看,全提前送来府上了,好像都是老爷夫人的亲朋好友送的,还有不少是来自洛阳那边的。
“小姐你快看,这个是夜光常满杯,这个叫三彩凤首壶……这是八瓣团花蓝琉璃盘……鎏金银棒菩萨像……唔,这是啥,小姐,这几个字奴婢不会读……”
“哦。”。
苏裹儿浅点下巴,葱指翻书,似是出神,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后面彩绶的话,她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彩绶不禁声音渐小,合上了手中的礼折子,叹了口气。
从前些年起,每到小姐的降诞日,外面送来的生辰礼越来越多,这事若是发生在她身上,彩绶做梦都要笑醒。
但小姐对此却好像越来越不感兴趣了,去年好歹还会挑个晴天,把礼物拆取出来晒一晒,照着礼折子嘴里数一数,似是记一些送礼人的名字。
可今年小姐却是连眼皮子都不愿抬下,提前吩咐她代为处理,誊抄一份礼折子,至于生辰礼,全部收起,束之高阁,看都懒看。
包子脸小侍女重新又鼓起劲来,小手抓着礼折子,在淡雅如兰的翻书小姐耳边叽叽喳喳热闹了一阵
屋檐上雨水成串滴落的频率渐小。
由雨水连绵成线的水幕,变为一颗一颗雨珠串联成的珠帘。
雨渐停。
“小姐,礼折子都在这了,那奴婢现在去唤下人们把礼物都搬过来,收进阁里。小姐可以瞧一瞧的,看有没有喜欢的礼物,取出来看看……”
苏裹儿轻轻点头,却是一动不动,垂目默读某本陶渊明的诗集,没去碰手边的礼折子。
彩绶也没强求,转身离开屋檐下,拎着红伞,顶着小雨,再度出门了一趟。
不多时,这位包子脸小侍女撑着红伞,重新返回梅影斋,身后是一群苏府丫鬟的拥挤身影。
后者们或抱或捧或搬着一件件礼盒瓶盘,在彩绶的指挥下,轻手轻脚的将一件件提前送到的生辰礼搬进屋中。
众人小心翼翼,尽量不惊扰到不远处屋檐下安静翻书的苏裹儿。
她手撑下巴,似是走神。
少顷,生辰礼搬运的差不多了,一众丫鬟鱼贯离开。
庭院中,彩绶撑一柄红伞,站在最后面,目送她们出门。
院中再次仅剩她与苏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