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娘颓然地坐在炕边,伸手抚着滚烫的面颊,对于黄历刚才的冲动,她竟没有多少恼怒之感,随之而来的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黄大哥一定是伤心了,从峰流镇他独闯白家,救了自己,再想到黄历一路上细心呵护,历经艰险,护送她们母女安全到达目的地,这是多大的恩情,他想要自己,自己却这样拒绝了他,算不算忘恩负义。自己的身子早已经不是完璧,就是个小寡妇,还装什么玉洁清高。珍娘自怨自艾地想着,一会儿后悔不迭,一会儿又难过不已…
接下的几天,黄历总是早出晚归,和珍娘见面的时候也还是那副平和的面容,好象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但珍娘却象是自己做了亏心事一样,见了黄历话也说不全,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只是努力做好自己的本份,将黄历的屋子烧得暖暖的,晚上黄历一回来,她又热好饭菜端了上来。
其实黄历倒没那么大的怨气,早出晚归不过是和张照五在北平转悠,熟悉着明她是个重感情的女人,她心里有障碍,自己又何尝没有,否则,为什么珍娘一提小锁,他便再提不起精神。
所谓熟悉风土人情,不过是黄历在观察学习,张照五在游玩享受,黄历在琢磨和记忆各色人等的说话、行为,张照五在利用公款吃喝玩乐。今天,他便以开眼界为名,将黄历领到了八大胡同。
北平颇有名气的“八大胡同”,就是所谓的风化区,后世的红灯区,有些地方也叫平康里。不过,在北平可不用这些称呼。
“八大胡同”在前门外,是几条横竖交错的小胡同,也就是小巷子,差不多都毗连在一起。每逢华灯初上,三两好友,穿大街、走小巷,安步常车;东张张、西望望,是谓之“逛”。
大门口亮堂堂,悬挂招牌字号,写着“清吟小班”四个小字的,那就是头等窑子。想逛窑子,尽管进去好了。走进大门,都有影壁,左一弯、右一拐,再往里走,自会有人撩起门帘朝屋里让,他们习惯的必先问一句:“你有熟人,还是见客?”有熟人,就指名是谁,如果没有,他就拉开嗓门长长的喊一声“见─客”。为什么要长声喊叫?为的是楼上前院后院都能听得到。
姑娘们见客,各有其不同的姿态,虽意在撩人,但还是全凭客人们的喜爱。姑娘来到门前之际,伙计站在一旁唱名,来一个唱一个,一直到见完为止,若是这家有十个姑娘,而只见了八个,伙计亦必放下门帘低声的说:“一个出条子没回来,一个有病跟您请假。”交代完了之后,这才问你:“您看……”。他把看字拉得很长,意在等你的回话。你有意就直截了当告诉是那一个,一个都不钟意,摇摇头往外走,也无须表示什么歉意,因为这是常事。万一真的没看清楚,还可以来一个”二次再见”。不过,这可要看是诚心花钱,还是故意找麻烦了。
挑好了姑娘之后,先让客人到姑娘“本家”房间里座。待坐定了,娘姨们才端上一盘瓜子,打,请教贵姓,开始找两句谈谈聊聊,接下去自然是:客人仔细欣赏姑娘的姿色;姑娘慢慢算计客人的荷包了。这就叫做“上盘子”或“开盘子”,北平独有的名称也叫“打茶围”。
那时候的行情,头等班子打茶围,不拘人数,是一块大洋。如果打开一听英国名牌香烟“茄立克”,再上一碟水果,通常都给两块钱。偶尔遇上“老赶”不在行,仍旧给一块饯的话,他们也绝不会争多论少。
张照五在路上先是给黄历讲了一番北平的花事入门,看来他确实精于此道,应该是那里的常客。在那个时候,到风月场上排遣心绪,发泄郁闷,是一种普遍认同的行为方式。男人并不以为耻,反倒有种见过世面的炫耀。
“黄兄,不知你是喜欢南国佳丽呢,还是喜欢北地胭脂?”张照五讲述完毕,客气地询问道。
黄历轻轻摇了摇头,淡淡地笑道:“对这风月之事,我是一窍不通,但凭张兄意思,让我见见世面,开开眼界就好。”
张照五心里挺高兴,这个差事真是不错,花着公家的钱,却可以自己享受,黄历又全然听他安排,倒可以去顺便捧捧怡春的场,那小妮子,出落得是越发水灵了。
“黄兄有所不知,北平的头等班子,分为南国佳丽和北地胭脂两个班部,风格不同,情趣各异。”张照五领着黄历向韩家潭行去,又开口讲述起来,“南方班子,不分无锡、常州,那都得说自己是苏州人,否则没人捧场;北方班子呢,差不多全是北平人,至于近畿外县的,大多沦入二、三等去了。南方班子姑娘们那一口吴侬软语,说起北平话来,糯糯的、甜甜的很受听,而且她们很会哄自己的客人。北方班子呢,待自己的客人,有如家里的夫君,虽然亲昵却相敬如宾。嘿嘿,种种风味,黄兄一一见识了便知。”
黄历含笑点头,他对此并无反感,可也并没有太多的期待,只是有些好奇而已。
韩家潭是条小巷子,北平“八大胡同”之一,这一带差不多都是苏州的清吟小班。所谓“清吟”也者,就卖唱不卖身的意思,其实倒不是非常严格,不过是自抬身价罢了。
张照五带着黄历来到了一家叫“莳花馆”的窑子,进去后便点了叫怡春的姑娘,接着又怂恿黄历,黄历也不虚伪,在这里装得道貌岸然也没必要,便随便点了个看得还算顺眼的姑娘,花名含春。
怡春是这里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