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下,若总为盛景说好话固然值得可疑;但他总是没道理地去说盛景的坏话,听得久了我难免就会想:他生怕我会觉得他和盛景很要好么?那我就试一试、查一查吧……结果就试出来,好好的一个基恰堪布,偌大高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基恰堪布,就变成了张皮子。”
大活佛沉沉一叹,双手结印喃喃念唱了一段咒文,以此来平复心情,排解郁郁。
半晌过后,博结对乌达挥了挥手:“还有事么?没有的话便退下吧。”
乌达犹豫了下:“弟子还有一件事,那份借书…师尊是不是该盯紧些,弟子以为容他拖得久了,以盛景的为人……”
“你怕他会赖账?”博结笑了起来:“逼着他写一份借书,本就不是为了钱,多一份把柄、做一次试探罢了:有谢表,有借书,燕国师卖燕国的事情就算是真正坐实了;盛景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若非真到了穷途末路,这份借书他绝不会写的。”
正说到这里,金顶上晨钟悠扬,天色破晓,沉寂一夜的中土世界,又复苏醒回来。
与大燕、吐蕃正相反的,南理境内并非晨钟暮鼓,而是天亮打鼓入夜敲钟。别国钟声荡荡时,南理境内鼓声隆隆,燕子坪封邑中也设有晨鼓,但今晨并未敲响……昨晚任初榕传令封邑,天亮时不许敲鼓,以免打扰了妹妹休息。
不过即便今晨无鼓、封邑一片寂静,小捕还是醒来了。
天生就贪睡、又失血过多体质衰弱、且还服下了安眠药物的任小捕,只睡了小半夜便告苏醒,她心里有事,惦记着一个人,她睡不下去了。
伤口很疼,全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可那件事还是要赶紧做的,她等不及。任小捕稳了稳心思,努力集中所有精神,开始了她的占卜……
任初榕不知道妹妹在做什么,她在门外守候了整整一夜,精神萎靡昏昏欲睡,忽然屋内传来‘咕咚’一声,一下子把她惊醒过来,忙不迭起身进屋,推开门一看,妹妹不知为何从榻上摔倒了地上。
任小捕脸色凄苦欲绝,泪水横流。她有‘未卜先知’,但是这一次,她什么都没看到。有关宋阳的、一切的一切她都没能看到,什么都没有!
初榕大吃一惊,急忙招呼仆从把小捕重新摆上床,又传召大夫赶来。
见到了三姐,小捕的眼泪留得更凶了,但她没说实话,咬着牙、流着泪、哽咽着:“我疼,疼死我了。”
真的是疼死了。
就如初榕不敢想筱拂得知他的死讯会如何、所以不敢对她说出实情一样,小捕也不知该怎样去向初榕说出自己看到的事情……即便小捕明知三姐知道了什么,她仍没法去问、去说,那个结果实在太可怕,宁愿今生今世永坠梦魇,小捕也不愿更不敢直面。
真想抱着妹妹大哭一场,可任初榕还得坚持,强笑:“睡觉都不老实…你最耐不得疼……”泪水是最最没办法忍住的东西,任初榕也泪流满面,说不下去了。
医生赶来,看过,幸好这一跤并未挣裂伤口。
半晌过后,小捕呼吸平稳仿佛又复睡着,众人退出房间,就只有小捕知道自己是清醒的,她拼出所有的心思,找出了两个理由:草原距离燕子坪太远了,我的本事没那么大,所以看不见;我受伤了,精力不够用,所以看不到。
是我看不到,不是他不在。
可惜,即便找到了理由,却仍没办法安慰自己,任小捕大哭,却不敢出声。
小捕的未卜先知、刘二的亲近飞禽、萧琪的相马天赋,这许都没办法去解释,但却真实存在。世事玄虚,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有一套系统的理论去解释,所以小捕不知道的,她‘看不到’宋阳,仅仅是因为他失去了记忆……现在的宋阳,并非以前的小仵作、南理奇士、常春侯。
在恢复记忆之前,宋阳不再是宋阳,她努力寻找以前的宋阳,只剩徒劳无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