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令羽突然转过头望向窗外,外面地太阳,仿佛因为即将落山的缘故而显得格外的亮,刺得他眼睛生疼。却让任令羽的心境在一瞬间得以沉静了下来。
“守正……”,他重又回转过头。目光炯炯地望着面前的杨立诚,“此事……我这个作老师地现在却并不想回答你。正相反……”
他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杨立诚,一字一顿的道:“为师现在,却更想听听你对此事的看法!”
在刚才打量杨立诚地那一瞬间。他一下子从这个学生的眼睛里看到了太多的东西,大概是因为对马江之战的回忆让这个一直有意无意的游离于他的视线之外地挂名弟子难得的动了感情,让他那平日里总是略显空洞的眸子里一下子充斥了太多的情感……
其中一些,是任令羽可以读懂的,而另有一些,却是他一时间也有些想不明白的……
不过有一点却是任令羽可以断定的。他的这个学生之所以有此一问,其实只不过是抛砖引玉而已,而且自己对他杨立诚而言,亦只能算是个他山之石,这个问题地真正答案,或者换种说法,就是真正能被他杨立诚认可地答案,其实早已在他自己的心里。
杨立诚微微一怔。显然任令羽不答而反问地做法明显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略有些迟疑地动了动嘴唇,却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大家都又喝了半杯茶……
室中那座产自英伦的落地自鸣钟的时针稳稳的指向了象征1时的罗马字母六。沉闷的钟声随之响起。
“不必挂碍太多……”,任令羽低眉敛目。用羹匙轻轻搅动着杯子里的红茶,语气温和的道:“这里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是,老师。”,杨立诚长出了一口气,却突兀的问道:“那若是学生的话中有狂悖之语,甚或大逆不道之言呢?”
“为师都已经领着你们,连诛杀翰林的事情都做出来了,又还有什么话是不敢听的?”,任令羽已微微有些不悦,他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的往茶几上一放,却又发觉自己语气太重,忙又转圜笑道:“既然已经共经历过患难,那守正就大可毫无顾忌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除了什么事,自有为师担待。”
“好,那学生便放胆了。”,见任令羽已经把话说到了如此地步,杨立诚也终于放下了最后的心防:“学生以为,陈英许寿山高腾云等诸公之死,之所以无法唤醒我举国同仇敌忾之志,其关键还是在于民智未开四字!正所谓家国家国,我国之民众,因大多家贫,无入学之川资,故目不识丁者比比皆是,而凡此辈愚民,其心中往往都是有家而无国,视国事犹如丝毫不关己之身外事,故而对国家之兴亡几乎是全无挂牵,自然也就不会因三公之死而生出报国之心……”
“至于那些所谓自幼便受圣人教化者……”,杨立诚嘴角不自觉露出讥刺的笑容,“其所关注着,功名二字而已!正所谓名利名利,名在利先,何者为名,死守所谓四书五经圣人之教而,此等人便如那文廷式,满口的仁义道德忠君报国,骨子里却无时无刻不打着如何钻营以谋晋身之阶的小算盘,抱残守缺,唯利是图,自然也不会把国家之兴亡放在心上!”
“一言以蔽之,我煌煌中华之所以有英雄而无以成时势,归根结底只是一句话,那便是我大清朝今日的体制,已是僵死了生以为……”,杨立诚望着对面不动声色的任令羽,眼中罕有的闪过一丝犹疑,最后却还是说了出来:“老师此次赴欧购舰,虽已有所小成,但即便最后成就大于今日,对这个大清而言,也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我国之积弊已是病入膏肓,非大动干戈而不能救也,区区一个强兵械壮海军……最多。也不过裱糊而已!”
振聋发聩!
任令羽面上沉静若水,内心中却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在这次随他出洋的四名随员中,张景星沉稳练达深沉多智,更是最早便追随他的。自然最为他所看重;而宣华虽多了一层张佩纶“年家子”地身份,但毕竟才学过人。又在官学生中颇富人望,故而也是要招揽的;至于何乾霆,则是豪勇敢为,要做暗杀文廷式这等大事。自然也少不了这样李逵式的人物……
独独这个杨立诚,选择他,只不过是因为张景星的一力坚持而已。任令羽不由得下意识地扫了眼张景星,却见到这个得意弟子亦是满面深思之色,想来他虽然早已对杨立诚有“见识过人”的评语,但却也没想到此子地目光竟深邃若此!
“这简直就是个提前诞生的革命者么……”。任令羽淡淡的望着杨立诚,心下思忖道。
而杨立诚也恰在此时又开了口:“这些话,原本学生也是没有想得如此明白的,直到读了老师写地《少年中国说》,方才如醍醐灌顶……只是碍于形势格禁,一直没机会当面向老师请教……”,他望着任令羽的目光中已多出了几分崇敬,“后来见老师斩杀文廷式那等腐儒。学生这才敢壮着胆子对老师和盘托出。若有狂悖之处,还请老师海涵。”
“没有……你……说得很好!”。任令羽在心中小心的措辞,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自己可并不是那篇《少年中国说》的原创。而这个杨立诚却全是凭着自己个人的洞察才有了如此的见识……
正当他还在犹豫着该如何说话时,却听到耳边突然响起了轻轻地鼓掌声,而一个熟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