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毓汶在李莲英那座位于崇文门外的坐南朝北的四进四合院里等了足足有三个时辰,这位在慈禧太后面前最为信重得力的储秀宫四品花翎总管才行色匆匆的赶回了自己的外宅。
“大哥久等,大哥久等!”,李莲英人未到而声先至,伴着一阵热切的招呼,一个仪表魁伟的太监高大的身影一阵风般的冲到了孙毓汶所在的小院中,待走到孙毓汶面前时,便一个千打了下去,笑道:“小的给孙中堂请安。”
“起来起来,自家兄弟,做这劳什子的官样文章干什么?”,孙毓汶急忙向前一步,一把掺起了李莲英,见李莲英满头是汗,连身上惯常侍奉太后逗狗时穿的小马甲都不及换下,知道他定是得知家里人传过去的消息后,觅得个空便一路飞奔过来,不由得心中一暖。
“兄弟,当真是辛苦你了!”,孙毓汶拉着李莲英的手,颇为诚挚的说道。
他与李莲英乃是光绪七年间结的兰谱,孙毓汶自甲申易枢后在军机处只手遮天屹立不倒,俨然已经成了军机大臣中为太后最可信任之人,即便是醇王去世也荣宠不衰,而在这其中,李莲英的通风报信可谓是居功至伟。
“大哥客气了!”,李莲英黑红的脸膛上满是笑意,“大哥不嫌莲英的身份而折节下较,是兄弟的福气,稍辛苦一点,又算得了什么?”
“眼见这外头就要下雨了。”,李莲英用手向上指了指已是一片阴云密布的天空,“大哥有什么话,还是近屋里说吧。”
孙毓汶点点头,却仍拉着李莲英的手,两人一起走入了小院一侧的二层小楼里,早有管家领着几名仆役过来,将室内的桌椅又飞快地抹拭了一番,待孙、李二人坐定后,又有几个侍女连珠价的把一堆果盘端了上来,葡萄、苹果、荔枝,切开的西瓜、哈密瓜,还有更从红木冰桶里取出的西瓜汁,琳琳琅琅的摆了满桌。
待果品一一摆好后,李莲英挥挥手,让众人散去,又亲自走到门前掩好门扇,这才回到座位上,向孙毓汶道:“大哥这么急冲冲的叫小弟来?”
“贤弟!”,孙毓汶放低了声音,“我刚有个难题,甚是困扰,始终不知何以为计?今天到了关键上,不容闪避了。你得指点我一条路。”
“大哥言重了,有什么事,大哥吩咐就是了。”,李莲英端起桌上的西瓜汁递给孙毓汶,继续道:“太后那里都说大哥是真宰相,这天下,还有什么事能真的难倒你不成?”
“这事还怕是真难题啊。”,孙毓汶接过盛着西瓜汁的玻璃杯,触手冰凉,竟是浑身一颤。
“贤弟,我知你事情多,又得急着赶回宫里去。”,孙毓汶自怀里掏出块西洋金表,打开盖子看了看,见代表半个时辰的那根短粗的指针稳稳的划向一个洋文的“5”字――明清宫禁惯例,紫禁城都是寅时大开宫门,戌时三刻各宫门下钥――李莲英是太后身前最得力的太监,断没有不奉懿旨在宫外的私宅过夜的道理,而算算时辰,李莲英能留在此处的时间已不过区区半个时辰而已了。
“那为兄也就长话短说了。”孙毓汶呷了口西瓜汁润了润嗓子,便将今日那明奉庆王命来访的时简明扼要的向李莲英讲述了一番――他是殿试三甲出身,平日里当值的又是军机处这样的中枢要津,说话向来讲究个言简意赅,因此不过寥寥十几句,却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交待了个明明白白。
孙毓汶话音刚落,李莲英先就笑了:“我就知道他们的那套花样瞒不过大哥,到底是我看得准!”
“瞒是当然瞒不过我的,这一点,就是庆王自己也知道,所以才想出这笼络的法子,又费尽心思设下了这么个套给我钻,当真是打得好算盘!”,孙毓汶阴恻恻地道,“不过,若明知是个吊死鬼圈套,还伸着脖子往里头去钻,那就不是笨,而是太窝囊了!”
“只是如此一来,大哥可把庆王爷得罪惨了。”,李莲英好心的提醒道。
“坐在这个位置上,这种事情迟早会来,怕也无济于事,不怕要有对策。”,孙毓汶站起身,踱了两步走到窗格子前,继续道:“所以为兄便来找你这个贤弟了。”
有一句话是他此时还藏在心里未说出来的――得罪一个此时还羽翼未丰的庆王,总比得罪李合肥强些!庆王虽是宗室新贵,才具却只是平庸,哪里比得上李鸿章那样的老奸巨滑之辈?
想起李鸿章自光绪十一年来在内务府历次挪用海军军费后的措置――凡上不得台面,不合规矩的,如挪用北洋子弹炮药的,一概推诿搪塞;凡尚可应付者,则积极赞同,甚至还有以海防名义向外商借款以保障园工,进而邀取太后慈眷的,这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即便是精明如孙毓汶者也自叹弗如。
“挪借海军衙门经费的事,自光绪十一年其便有了……”,李莲英并没有直接回应孙毓汶,而是轻抚着头道,“只是自十一年至今,却还还算是有借有还,自海军衙门里掏出来的银子,后来还都东挪西凑的还回去了。这一次么……”
李莲英顿了下,继续道:“却是把挪借改成了挪用……想来庆王爷定是因为园工的事延误的紧了,一时情急便着了小人的道,这才生出这么个不着调的念头来,大哥也不要太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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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毓汶依旧盯着窗格子外头没转身,但一双眸子却晶莹生光!
他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