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楚翘听得怔仲良久,一双原本失神的大眼睛,渐渐如夕阳时分的海面般流光溢彩地明亮起来。她在心底沉思细想着:是啊!不管失去得多么惨烈,至少曾经得到过,哪怕是痛苦的记忆也好过人生留白。无论如何,生命中终归留下了一个值得想念的人,一份值得怀念的情。不是吗?
黄昏日落后,程楚翘再一次来到陶君朴家敲门,却迟迟无人回应。他看来又不在家,他去哪儿了呢?
疑惑中,程楚翘忽然想起昨晚与管嫣的通话,她脆生生喜孜孜的声音仿佛还响在耳畔,“我刚刚发短信问他什么时候能收到鸟屋,他回复我说明天会给我送过来。我让他送到我家,到时候既然可以让他顺便帮我钉个钉子挂鸟屋,又可以名言正言地留他吃了晚饭再走”。
陶君朴现在该不是正在管嫣家和她一起共进烛光晚餐吧——这个念头让程楚翘的心顿时酸如五月枝头的青梅。按捺不住地马上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电话却也没有人接。他和管嫣在一起干吗呢?怎么连电话铃响都听不见?不是聊天聊得太开心太投入的缘故吧?各种猜测令她烦躁不安,赌气地拿着电话一直重拨,不停地打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像神经病。
坚持不懈地一直打一直打,程楚翘都记不清自己究竟拨打了多少遍陶君朴的电话号码。傍晚的天色由淡蓝到灰紫,再从灰紫到靛黑,当夜空黑成一锭古老的徽墨时,他的手机终于拨通了,而铃声只响一下就被迅速接听,话筒那端,他清澈如水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愕与不安:“程楚翘,你怎么打了一百多个电话找我,你……有什么急事吗?”
程楚翘无端端地就想哭,心里没来由地委屈极了:“你在哪儿呀?为什么电话总是没人接?我在你家门口等了你好久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现在人在西郊,大概一小时后才能回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
“等你回来再说吧,我会一直在你家门口等你。”
程楚翘话一说完就挂了电话,不给陶君朴任何拒绝的机会。她做好准备再在他家门口站上一个小时,可是他回来的速度竟比他说得要快,大概四十分钟后,他就走出了电梯。
等了那么久才终于见到了他,一照面,她就情不自禁地冲动得扑过去紧紧抱住他。她的体温,她的气息,刹那间有如流云绕月般缠绕着他,他整个人顿时僵住。一动不动地僵直着身子时,肩头忽然有一滴温热潮湿的触觉,很快又是一滴,他知道那是她的泪。一滴滴的眼泪打在肩膀上,也打在他的心上,直击得心鼓一阵繁敲碎响。
把面孔深深埋在陶君朴温暖的肩窝里,程楚翘轻如呼吸似的低语着:“陶君朴,我很认真地想过了。就算得到后又失去,要比从未得到过痛苦一百倍,我也还是宁愿选择前者。因为失去虽然很痛苦,却毕竟曾经得到过,可以留下一段刻骨铭心的回忆。而从未得到就太可悲了,记忆太空白,青春也太苍白,我不想白白地在这个世界走一遭。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你留给我很多很多美好的回忆。请你不要再拒绝我了,好吗?”
陶君朴沉默着没有回答,一双素来如止水般无波无澜的眼睛,却渐渐荡开了涟漪。一双静止在身侧的手,也一点点抬了起来,缓缓地、轻轻地、即将环上了她纤细的腰……
这时候,一架运行到顶楼的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了金属门,管嫣和汤敏达双双走出电梯。管嫣的一张俏脸原本笑吟吟有如春风中的桃李花,眼前的这一幕拥抱,却像凛冽北风般立即冻僵了她脸上所有的笑意。汤敏达就更不用说了,整个人仿佛被天打五雷轰似的瞬间石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