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认为十三这个数字会带给人霉运,很多人忌讳遇上十三。柯茉绵也讨厌这个数字,因为她憎恶她的十三岁。
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侵蚀了她妈妈的身体,也剥夺了她所剩无几的童年。
她以为关于那年的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去,于是她尽量不让自己回过去想,她以为这样就会麻木了。可是回忆却不肯放过她,不时侵入她的梦境将当时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放映,她好痛,痛到时常从梦中惊醒,它就像只残暴的野兽不留余力地来回撕扯柯茉绵伤痕累累的心。
那年夏末,花园里开满了妈妈最喜欢的茉莉花,柯茉绵一个人站在花丛中,拿着剪刀将开放得最热烈的花朵连着枝条采下。
往年这个时候,她会在家庭教师宣布下课后央着妈妈陪自己到花园里写功课,任月蓉从来不会拒绝她,由着她拉自己到花园的亭子里。柯茉绵写作业时,她就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书,不时察觉到柯茉绵在看自己,同她相视一笑。
柯茉绵从没想过这样的生活会有终止的时候,她记得去年妈妈还跟她开玩笑,说等到她和士铨哥哥结婚有了孩子,就该轮到她陪孩子来这里写作业了。她还说她不要陪孩子写作业,她只希望能和妈妈一辈子在这里看茉莉花开。
一辈子……十三岁的柯茉绵曾以为一辈子很长,原来当意外发生的时候,一辈子只是薄薄的一张纸,禁不起它的轻轻一触。
前天晚上,她听见医生在书房劝爸爸做好心理准备,就知道妈妈再也不可能陪自己来看茉莉花了,也是,现在妈妈连下床都成了困难。
怀里的茉莉花多了起来,柯茉绵蹲□子将鼻子埋在里面,深呼吸,眼泪紧跟着落下,砸在洁白的花瓣上。
“小姐……”站在远处的女佣忧心忡忡地走过来,柯茉绵推开她们要搀自己的手,在起身的一瞬擦干眼泪,捧着花向宅子里走。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现在外面在怎么说?无不是以一副看好戏的嘴脸讨论着嫁入豪门的昔日影后红颜薄命吗?
走上三楼,径直走到最东边的那间房,爸爸说妈妈病了要静养,买了各种医疗器材把这里设成了病房。
轻着手脚在床边蹲下,什么时候开始,妈妈每天要睡这么久?柯茉绵望着与自己相似的脸,眼眶越来越沉重,趁眼泪还没有滚落下来赶紧擦去。妈妈说过她讨厌自己哭,柯茉绵就尽量少在她的面前掉泪。
“阿绵。”过了很久的样子,任月蓉醒来看见柯茉绵抱着一束茉莉蹲在床头,低声唤她。
“妈妈。”柯茉绵看到妈妈醒了很高兴,把花捧给她看,“你说你想看花园里的茉莉花,我给你摘来了,你闻,好香。”
任月蓉戴了氧气罩,她闻不见,也没有力气去闻,勉强露出微笑:“嗯,好香。”
以前柯茉绵摘了花,任月蓉一定会责怪她不懂得爱惜,可现在她看着柯茉绵侧着身子把花插/进床头的花瓶里,心头涌起的是满满的悲戚。
若要问她对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眷恋,她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阿绵。这孩子从小喜欢和自己黏在一起,要是自己去了,她可该怎么办?
柯茉绵拉开了窗帘,夕阳倏地洒进房间,她笑着回头去看妈妈,笑意却忽然隐了去,内心转而被巨大的恐惧取代。
形容枯槁的身体在夕阳下看来是这般触目惊心,她只能从她的脸上找出妈妈以前美丽的影子。她的心脏咚咚跳得飞快,她好怕,这不该是她的妈妈。她的妈妈应该是那个身形高挑的女人,她总是围着驼色的披肩温柔地对自己笑。
柯茉绵后退了几步,遇上任月蓉的眼神,如梦初醒。
“妈妈,你累吗?”这就是永远会对自己微笑的妈妈,她只是病了,病得让她认不出了而已。
“阿绵,你过来。”任月蓉说得很轻,柯茉绵立即走到她身边。
抬起手,手指顺着她的额角滑下,柯茉绵握住妈妈的手,引导着她抚过自己脸上的每个角落。
微微上翘的柳眉,高挺的鼻梁,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有着同柯荣成相似的坚定,指尖落到她的唇角,柯茉绵迫不及待地侧过脸去吻她的手背。
她一直以为阿绵还是个小孩子,原来不知不觉她看上去已经像个大人了。
那就让她把阿绵的样子印画在脑里,铭记在心里,只可惜,自己再也等不到她结婚生子的那一天。
“我爱你,阿绵。”她用尽了力气说出这几个字,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话更让她想对阿绵说。
“我也爱你,妈妈。”柯茉绵摩挲着她瘦削的脸颊,俯□子轻吻她的额头。
到底,她还是哭出来了,像个婴孩一般不计一切代价地大哭,任月蓉轻轻摇头,柯茉绵望着她嗔怪的眼神,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任月蓉想抱抱她,哄哄她,可是她好痛,浑身都痛,她已经没有力气去做这些事了。
“妈妈,我不哭,不哭……”柯茉绵仰着脸不让眼泪流下,贴着墙壁的身体渐渐滑落下去。
任月蓉皱起眉头,张大嘴巴吃力地呼吸,她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柯茉绵,眼角滚下一行泪水,转眼消失在她的发间。
柯茉绵知道吗啡的药效就要过去了。
“妈妈,我去叫护士,打了吗啡就会好的。”
出门,几个女佣候在门口,唯唯诺诺地看着柯茉绵,大小姐在太太病房的时候,她们一律不准进,这是大小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