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展中心的大会场已经差不多挤至半满,今年格外给中小企业预增了将近一百多个席位,以至于有些上了年纪的大老总们觉得这一届的商会会议真是不拘一格降人才,降来降去,连最基本的格调都降下来了。
一个小圈转悠下来,那些小老板们的方言听得人耳朵疼,连个马屁都拍不匀溜。这一届会议匍匐在经济危机的阴霾下,没有像以往那样华丽铺张,再加之本城换了个军人出身的顾市长,那就更加要办得严谨肃穆。
以至于有人在云中天的耳朵旁打趣道:“老云啊,你看看这会场里,都换了色,一点喜庆的感觉都没有。言战今天来的时候那副打扮,我估摸着,她□□成是故意的。”
云中天抿了一口白茶,他和几位相熟的老总图个清静,端坐在宴会厅一隅,到了他们这个段位的,基本不用在这么大的局里头逢迎谁,只要静静坐着说说话,等人上门来求个脸熟,他们再依据心情给个热脸或冷脸也就是了。
“她故意的?”云中天不觉得,这环视整个会场,他又看了一眼表,言战这一趟洗手间去得可真久,再过一会儿,会议厅的门就要开了。
“可不是嘛。穿得跟乞丐似的就来了,不就是标榜自己是个平民出生的,那是要拉拢人心嘛。瞧她穿那样子,你在看看这会场里,简直就像是给那些倒台的豪门办丧礼似的。”
听这位老总一说,其他人也觉得像,这届会议确实黑黑灰灰的,连侍者都是一脸严肃的男侍者,不是往昔穿着惹眼的甜姐儿。望着眼前跟跳骚一样蹦来蹦去的小老板,他们就能回忆起前几次那会议是多么富丽堂皇,现而今,大欣门破产的不在少数,眼前这些小人物,没准哪天翻身就成了大人物。
说起言战,其他人也四处瞅,愣是没发现言战的影子,光看着程源笑眯眯的和不少其他公司的人把酒言欢,连如白也没见影子。
另外两个言战军团的标配,今儿开场压根就没露面。
“言战这才叫识相,到了哪个山头,唱哪一支歌。”
众人点头,云中天也缓慢的点头附和,心里却不以为然,他把目光集中在程源脸上——当他的助理越来越频繁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的时候,也就表示……言战快要回到大会场了。
极其缓慢的,程源侧过头,向电梯那头看过去——云中天也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言战已经换了一套衣服,一套言战本该穿的衣服。
就像,皇帝就算穿上乞丐服,也依旧是皇帝一样。
皇帝,这辈子只能穿龙袍。
云中天抬头凝视的样子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看过去。走在人群中的言战已经恢复成平时那个满脸笑容、妆容精致,从头到脚泛着锐利光芒的言战,她走一步停三步,和每一个生面孔打招呼,时而握手,时而直接拥抱那些对她充满好奇的人,她谦逊的手捏着一杯香槟,逐一和那些人碰杯,对谈,与每一个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从会场的桌布聊到这次会议的官方意愿,她微笑着听每一个人嘴里的话,这让有的说话者不由得看向她,而她也毫不回避那些或是倾慕或者不屑的眼神。她始终冰冰有礼的站在那里,和如鹌鹑一般被教育好的淑女不同,她的站姿和一般女人不同,站在社交漩涡里的她,更像个充满警惕、手持弓箭的捕猎者,她赢得众人目光的同时,只是为了能够一箭射中她想要的猎物。
聊天间隙,她有时会高兴的拍拍男士的肩膀,有时又会拉住女士的手,赞许她手上的钻石成色有多好。她看上去好像和所有人都是旧相识,又好像转过身就会把对方忘掉,她就这么一路又一路艰难的向前行走,蜂拥而来和她打招呼的人不计其数,作为仍旧卡在职位上没有动的言战,依旧是今年最吃香的荣誉出席,人人都要为了这个王冠的光亮,靠近她,再靠近她一点。
小老板们抱着的期许很小,只想在言战面前混个眼熟,有点身家的一般只是简单主动的和言战打个招呼,即便恨不得言战如传言那般病死的,真见到言战本人,也只有笑着和她碰杯的份儿,没人想得罪她。
就这么换了五杯香槟,言战终于从人群中走出来,她笑着坐到云中天这桌来,说:“我得在这里歇歇脚,诸位给我空一块地方吧?”
其实这桌已经坐满了,言战非要挤进来,其他人也只能笑笑,逐个的腾出一点地方,让言战能坐得松快一点,她看了满桌的西餐,最终,要了份热汤面。
“这次会议恐怕得开到下午去。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各位还是多吃一点,再进去吧。”言战笑着拿起筷子,缓慢的吃起面来,云中天一听,就笑着说:“今年事情这么多,是得好好理理。”
“是啊,多少年了,是得好好理理。”言战掐着筷子,笑着吸了一口面,语气含混的回答。
不难看出来,言战吃得很高兴。
她一高兴,桌子旁的其他人就不大高兴了,而且他们感觉到,或许今天整个会议,他们都会不大高兴。
就今天这席面上最便宜的热汤面,言战愣是吸溜的汤汁都不剩了。
落了筷子,兄给她递了一个热的细绒毛巾,言战抿了抿唇边并不存在的汤渍。
擦拭了两下,她就站起来,望向云中天,云中天也站起来。
言战先撂下话头,“云总,请。”
她指了指会议厅的门,云中天也笑着说,“言董,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