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配说什么贵种?”程大郎听到这里,方才勉强插了一句嘴。“让张三爷看笑话了。”
“不必妄自菲薄。”张行继续笑道。“依着我说,东齐覆灭后,大魏用政苛刻,你们这些人还不得不小心应付官府,同时还要在在江湖上用力,所以历练的更多,学的也更多,也能知道稼穑的艰难,也能知道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的道理,最后反而超出祖辈许多而不自知……程大郎!”
“哎!”
“你与徐大郎,其实都是天然的乱世虎臣,不比那些东都、关陇的龙啊、凤啊差……”张行忽然严肃点评道。“只是可惜,因为大魏压制的太厉害,不免苟且心态多了些,都有些自暴自弃,不敢伸张志气的样子,显得没有格局……这不对。”
程大郎张了张嘴,到底是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敷衍:“张三爷未免高看我程大了……几个小庄子而已,如何扯得上这般多东西?反倒是张三爷,沽水边的事情,震动天下,南衙相公说杀就杀了,一郡太守,说扔就扔了,而且逼得靖安台当场与圣……与皇帝分道扬镳,吓得皇帝直接逃了……”
“咱们就不要自吹自擂了,只问你件事情。”趁机扒了两口饭的张行忽然打断对方。“徐大郎、单大郎、王五郎他们给你写信了吗?”
程知理怔了一怔,到底是没敢说谎,只是硬着头皮点了头。
“那知世郎王厚,还有渤海高士通那些人给你写信了吗?”张行死死盯着对方,又扒了一口饭。
程大郎又只能点下头。
“本地官府呢?”
“也写了。”程大郎被问的憋屈,终于刺了半句。“都看中我这区区五百骑了,殊不知,我这五百骑是多少个庄子一起凑得,是用来保卫乡梓的,难道要剖成几瓣,一家四五十骑送过去……”
“是是是,我晓得。”张行连连点头。“可如今这个世道跟局势,你难道还想独善其身吗?”
程大郎叹了口气:“可也不能咄咄逼人,逼着人家做不妥当的事情不是?”
“什么是不妥当的事情?”张行抓住对方言语反问。“是从贼不妥当,还是违背人心跟着官府不妥当,又或者是参加黜龙帮,然后帮着都水使者李四郎去打张金秤不妥当?”
你说哪个不妥当?程大郎心中无语,却只能闭嘴。
“程大郎,你现在的难处有两个。”张行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饭,就在屋顶上放下木碗,认真分析道。“第一个是,你心里大概清楚,短时间内,高士通、王厚那些人就要趁着这一波大浪过来,席卷州郡,而偏偏以你的见识又知道,他们必不能持久,大魏屯军迟早要来,于是潮起潮落间,你不知道如何保持立场;第二个是,你父亲都还是一郡之主,到了你这份上,是有功名心的,可是力微兵少,虽有才能,却不能伸张……是也不是?”
程大郎干笑了一声:“张三爷说啥就是啥。”
但笑完之后,却又立即肃然起来,因为对方说的确实条理清楚,也的确是这个事情。
张行似乎不管对方插科打诨,只是继续来劝:“而现在有个机会,能让你一举多得,既能在明面上敷衍朝廷,又能让你在私下里不被河北、东境豪杰所厌弃,还能让你自大自强起来,为什么不能去做呢?”
程大郎沉默了片刻,终于无奈反问:“所以张三爷的意思是,先加入黜龙帮,然后帮着那个都水使者打掉张金秤吗?”
“是。”张行恳切以对。
“道理我是懂得。”程大郎叹了口气。“加入黜龙帮,又帮着朝廷的人去打张金秤,这样算是刀切豆腐两边滑,日后谁起来了,我都能应付……打掉张金秤,吞了他的人,指不定那位都水使者还能给我分些军械物资,也算是自强自大起来,然后也就更能在潮起潮落里存身了?”
“是。”张行恳切颔首。
“如何打得过?”程大郎就在墙头上将手一摊。
“你不去看一眼,如何知道打不过?”张行也严肃起来。“就在这里靠一张嘴吗?”
程大郎无语至极,到底谁只靠一张嘴?
不过,他到底知道,此时对方正是名望最高的时候,即便是个只有一张嘴的刺客,也不能好翻脸,所以想了一想,依旧正色来对:“如此,张三爷此行过来,是要我随三爷过河去看一眼局势了?”
“不错。”张行昂然做答。
“可若是过了河,亲眼看了局势,觉得还是不能打,又如何?”程大郎诚恳追问。“张三爷要在江湖上说我的不堪吗?”
“不会。”张行喟然以对。“以你的务实和狡猾,便是觉得不能打,也会敷衍过来说可以打,然后趁机伪作一场……让我一败涂地之余无话可说……不过,真过了河,以程大郎的聪慧和本事,只怕一眼便会晓得,这一仗其实是我在努力提携你,拼了命的给你机会,然后便依然说可以打,却不会趁机伪作一场了。”
程大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点头:“我晓得了,左右都是张三爷的恩义……而这一仗,无论如何都要打一打?”
张行如何不晓得对方根本不信,但既请动了对方动身,便也不再说话。
翌日上午,两人急匆匆渡了大河,大约只是走了十几里地,尚未到蒲台前,经历了各种关隘、巡逻队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