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玄定犹疑了片刻。
且说,王叔勇从雄伯南刚说完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何况是他?当时在东境的时候,东郡、济阴能够迅速运作得当,以至于后来在历山之战发力,其中就有曹汪和梁郡那边的外交环境妥当,边界上商贸往来顺畅,物资转卖得力的缘由……而河北这里,因为两年间义军与官军的潮涨潮落,破坏的格外严重,极度缺粮之余堪称百废待兴。
这种情况下,任何物资对于有着长远打算和野望的黜龙帮而言,当然都是宝贵的。
而且莫忘了,眼下帮内最大的一个疙瘩,就是东境对河北的无限制支援引得两边明显紧张,所以,这个时候若是能从盘子以外多捞点物资,不管是什么,效用都很大,粮食尤其大。
但是,他这不是期待许久了吗?
不就指望着元宝存这个出身前周皇族、旧日高高在上却不用自己言语的贵人落到自己手下吗?那多痛快?
也就是犹疑了片刻,魏玄定便按下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心思,拢着手叹了口气,然后正色来答:“我也觉得可行,还是我来写信给他……而且不光是他,我觉得魏郡、武安、襄国、信都都可以试一试,反正我们就没准备去打他们,但可以吓唬一下,能捞点便宜是一点。”
“不错。”张行笑着点了点头,明显欣慰,复又叮嘱王叔勇和徐师仁。“但要做成这一点,只靠之前马脸河一战还不足,清河一战务必摧枯拉朽……虽说春耕耗费时日,然后还要大规模整军后才能出兵,但你们二位在前线,该做好准备还是要做好准备,跟魏公配合妥当。”
王徐二将立即点头。
就这样,难得几个大头领都在,众人继续多说了话,却是以整军事宜居多,其他事情渐渐就说的少了……譬如徐师仁和王叔勇都希望自己新的营头里能多些弓弩手之类的。
说了半日,听说牛达稍微缓了一些,又一起进去看,再度安慰了一番,说了交换回来的士卒尽量给他集中起来的意思,又要他稍微好转后不妨回南岸家中,还遣人先去接了家属来照顾,这才离开了此地。
接着,张行告辞了几人,便带着贾闰士和几十骑亲卫准备折回堆满了庶务的将陵。
雄伯南因为要去般县,也跟着一起出来了,便准备同行一段路。
然而说是同行,其实不过几里地便要分岔,一往北一往东……这个时候,张行便欲拱手作别,而也就是此时,雄伯南叹了口气,却居然不回礼。
张行醒悟,摆手示意让贾闰士率众在路口等候,自家与雄伯南一起往前面行了一阵,然后就在一侧路边并马来看春日野景——此时正值万物复苏,是河北地区真正的春耕伊始之时,入目所见,到处都有衣着褴褛的枯瘦百姓在田间地头辛苦耕作,还有黜龙军的屯田兵夹杂其中,以及成建制的巡查队伍在远处道路上行进,甚至还有许多刚刚投降的地方小吏难得下地,往来行走,做些什么奇怪的宣告。
端是一番勃勃生机,万物竞发之态。
而从黜龙帮主事人这个角度来看,也着实让人自豪。
但雄伯南还是眉头紧皱,半晌不语。
张行只是安静等待。
终于,雄天王还是开口了:“不瞒龙头……徐世英这一回,有些事做得不好……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成心的,但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张行怔了一下,但很快,随着雄天王将徐世英与秦宝约期一事讲述出来,他还是迅速反应了过来,然后不由当场嗤笑:“徐大郎精明过头了!”
“所以,龙头也觉得是徐大郎自家私心作祟?”雄伯南认真追问。“想趁机压一把牛达,让牛达挂上失陷官军的名头,然后被交还回来,从此丢掉威望?”
“必然如此。”
“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牛达一直是他独占东郡的阻碍,本就是我跟李龙头一起给他徐世英安插的后备兼钉子,他一直想把牛达踢出来,这次没忍住罢了!”张行干脆做答。“只不过还是太稚嫩……一则,没想到牛达重伤,而且拼到真气枯竭后的重伤,显得过犹不及;二则,只以为出来处置此事的你是他姐夫,便会维护于他。”
雄伯南长呼一口气:“我其实也是这么猜的……但不敢作准……总觉得他不至于这般。”
张三郎笑而不语。
而雄伯南犹豫了一下,认真来道:“龙头,我不是不明白一些事情,当日单大郎做派不比徐大郎好,程大郎更是公开抗命自行其是过,但此一时彼一时,那都是一开始乱糟糟也没个权威的时候,现在帮中内外都有新局面了,他这种聪明人怎么还是这般姿态?甚至反过来不如程大郎跟单大郎了。”
“因为程大郎和单大郎在河北,他在东境。”张行有一说一。“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雄伯南明显恍惚起来:“是说这边有龙头看着吗?”
“倒不是那个意思。”张行笑道。“而是说这件事情,本质上是东境的事情,而程大郎和单大郎最近都在忙河北的事情……须知道,这几位东境豪强出身的大头领,都在东境有地盘,或者有过地盘,而且视地盘为私物根本,只要牵扯到各自地盘,便会利令智昏……说句不好听的,如徐大郎这般做得体面的,已经算是了不得了,换成其他人,说不得丑态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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