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牛督公还有些想维持皇家体面,但是赵行密认真说与他听后这位宗师督公也同样无奈……如果皇家体面这个时候只能用內侍们在烂泥里来换的话,那就没必要了。
就这样,折腾了许久,终于弃船换车,等王焯跑过来跟太后与皇帝匆匆见了面,行了礼,然后正式启程时,已经是中午时分。结果,那几辆车子走了不过七八里,坏了一辆还好说,扔那儿就行,关键是这几辆帷车上的丝绸质量过于好了,以至于车顶上很快就存满了水,再一晃,立即就把车上的人给浇了个透。
几位年纪大的文官先受不了,干脆撤了车上的帷幕,淋着雨赶路。太后也被浇了两次,又不好撤了帷帐,小皇帝无奈,只能在牛车上站起身来,伸手撑着车顶帷布,替他奶奶做个人形的伞柄,偏偏他年纪小,耐力不足,站一会便要坐下,然后反复来为,滑稽样子引得两侧前方的人时不时回头来看。
最后,还是牛督公看不过去,一股长生真气盘了过去,从外面盖住帷车,方才让小皇帝能坐下。
这还不算,走了一下午,因为行程过慢,到了天黑的时候,居然没有赶到预定的营地……这个环境可不敢露宿淋雨,于是众人不得不冒雨赶起夜路。
然而,这一走,怨气可就来了,尤其是禁军的六千人。
捱过一晚上,半夜来到宿营地,张虔达立即就跳脚,说明天要扔下这些累赘和杂牌降人自行西进,反正护卫皇帝的活应该是那什么知世郎的。
赵行密便来劝,说现在皇帝周边内侍军与知世军都是降人,不能把他们单独留在最后云云。
张虔达愈发气闷,只是勉强答应。
赵行密无奈,临时写了封信,让人提前送往前面,要求司马进达弄一封司马化达的正式丞相手令来,好对张虔达做约束,毕竟,他只是孤身到后面,这边的禁军都是张虔达的人。
而这封信送出去,回信的手令却居然隔了快两个整日,也就是五月初八日晚上才到,这个时候,队伍拖拖拉拉,居然才走出五六十里,距离梁郡最南端的转折点还有一大半路程。
这个速度,放在平日里行军简直想都不敢想。
然而,赵行密将手令递交给早已经焦躁到一定程度的张虔达后,稍一思索,居然失笑:“这么一算,咱们走的不慢了。”
张虔达在火堆旁单手接过手令,却只看了几眼,便随手扔进了眼前的火堆里,然后冷笑以对:“你在这说什么风凉话?敢情不是你的兵,你不心疼?”
“就是因为晓得我的兵其实也这样,这才笑的。”赵行密略显无语的解释道。“你算算就知道了,手令里说,他们已经进入梁郡,还有两日,也就是估计明日到谯郡南头的山桑县休整,那假若以山桑为标的,咱们三天大约走了三成的路,可其他部队呢?他们花了几日?”
张虔达愣了一下,想了一想,给出答复:“最前头的最快,四五日就到了,正经的行军流程,往后,以司马丞相他们为准,却走了七日……咱们可能要十日……大家越来越慢,都不好走。”
“不是慢的事。”赵行密无奈道。“我还是忧心黜龙帮,部队被雨淋成这个鬼样子,若是黜龙帮来打,咱们如何抵挡?”
“抵挡个屁!”张虔达脱口而对。“咱们淋雨,他们不淋?为什么把我们放在最后,不就是担心跟之前那段路一样摩擦吗?可你看看,这几日可有人来?我说句实在话,这雨是招人厌,但人家跟三辉一般都是一视同仁的!”
赵行密想了想,点点头:“这倒是实话。”
其实,赵行密心中所想的却是更复杂了一点……他觉得,黜龙军退到人家自家的城市内休整,肯定比眼下禁军这个鬼样子要强,真要是再来袭扰,那相较于前段时间对抗占优的局面,现在的禁军肯定要吃大亏的……但是,雨下成这样,却基本上确保了黜龙帮不可能在五月之后再有休整好的成建制援军南下,这就确保了禁军的总体战略性安全。
所以,这雨确实是公平的。
只不过,这个思路就没必要细细跟情绪不好的张虔达再说了,省的这厮无端生事。
一念至此,赵行密便起身告辞,往营地中做巡视去了。
说实话,尽管这几日他一直都在留意,但每次探查禁军的后勤保障时都会心惊肉跳:
三个人才能分到一个帷帐,还基本上是湿透的,只是大家背靠背躲雨取暖,病号在里面更是只能苦捱。
锅倒是齐整,十人一口锅少有损坏,但严重缺乏燃料,这点真没办法,因为沿途城镇的房子都被前面禁军给拆光了,营地原本的栅栏也被刨了烧掉,周围野地里全都是绿色,根本就是找不到燃料。
粮食一团糟,而且赵行密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模式的粮食损耗——按照大魏禁军规制,除了集中的后勤运输外,还要每人背一个麸袋,里面装个十来斤磨好的麦麸、米粉之类,一则为了行军方便,二则为了军士能及时快速得到补给,结果现在全都被雨浇透,继而泡胀,有的从里面发热发霉,带着一股馊味,不怕死都还能吃,最让人发懵的是,居然有整个袋子被撑爆掉的情况。
锥子、钳子、矬子、钻子都还好,火石是十不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