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声谷生来刚毅顽强,可此刻竟是虎目含泪,只见他无力地摆摆手,脚下一个趔趄,竟是直接坐倒在了座椅内。原来他被宋青书这番所言刺激甚深,此刻丹田之气一片混乱,在四肢经脉内四下乱窜,稍有不慎便有走火入魔的危险。莫声谷自知事关重大,对他们的问话充耳不闻,只闭上双目运气调息,缓缓收拢四散的内劲。莫约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的面色方才逐渐回转,恨声言道:“此事不必再提,永远不必再提!”
众人眼见莫声谷满腔怒火,哪里敢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只得稍稍安抚了两句便都退了出来。方出得房门,孙宗便已苦着脸上前禀告:“冯长老,这宋少侠的轻功了得,弟兄们追不上啊!”
冯长老心向莫声谷,见宋青书去而复返将莫声谷气得呕血已是大为恼火,听孙宗这般所言,他当即喝道:“追不上就别追了!他是武当弟子,是死是活自有武当派操心!”
“帮主还不是武当派弟子吗?”哪知他话音未落,孙宗便已低声低估了一句。眼见冯长老横眉怒目地望住自己,孙宗心头一惊,急忙添上一句。“冯长老,宋少侠若是遇上江湖人,那自是怪不到我们丐帮头上。可若是又遇上王保保……”
冯长老眉心一跳,糟心地补上一句:“把耳目都散出去,不必理会他做了什么,但要盯紧了!”
此后数日,莫声谷绝口不提宋青书,也不过问他的下落,只管将心力放在与海沙帮一同组建义军上。易天海夫妇与莫声谷商谈数日,已大略定下组建义军的章程,便要一同返回江苏将情况汇报给海沙帮帮主张士诚。
临行前,易夫人又去见了莫声谷。这几日她不断自孙宗处打听到宋青书的消息,一会重病,一会酗酒,当真是片刻都不消停。宋青书这般不知自爱,易夫人心中又气又急,她见莫声谷郁郁寡欢心知他亦放不下宋青书,便想来劝上一劝,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
怎知关于宋青书的话头才起,莫声谷便已沉下脸来,缓缓言道:“多谢大嫂忧心,只是青书之事我已不方便插手过问。他已长大成年,是福是祸,都该由他自个担着!”
莫声谷此言一出,易夫人登时勃然大怒,厉声叱道:“什么叫‘是福是祸,都该由他自个担着’?我不知道你们叔侄俩究竟闹了什么别扭,我只知道你是长辈他是晚辈,你便是让他一步,海阔天空又如何?难为他走了还要回头,甚至为你屈膝下跪求王保保!”
莫声谷听易夫人误会了宋青书回头的目的,心中本是一阵啼笑皆非,只是当他听闻宋青书曾为他跪求王保保,他却再也坐不住,霍然起身质问:“他为何要求王保保?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何半点不知?”
易夫人见莫声谷大惊失色,便知他仍旧牵挂宋青书,当即心下一松,柔声言道:“那日你们在太湖遇险,青书背着你上岸,在一处村落中遇上了王保保和玄冥二老。那时我们海沙帮的弟子方才探到他们的下落,见王保保人多势众不敢现身,就一面派人前来寻我,一面在旁监视。那王保保说只要青书跪下磕三个响头就饶你一命,青书想也没想就照办了。可后来他与玄冥二老交手不敌,王保保要他再磕三个响头也饶他一命,他却宁死都不肯了。”
易夫人说得简单,莫声谷却知这当中究竟有多少的惊心动魄,只见他缓缓地坐回位置内,低声叹道:“青书自幼心高气傲,从不求人!”
“他的脾气,你我俱是心知肚明。所以救人之后,这件事我只当不知,绝口不提。”说到此处,易夫人不禁微微一叹。“他待你如何,仅凭这一件事,你就该明白。你与他向来亲厚,他的本性是好是坏,你当真看不透吗?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你就不能原谅他这一回吗?”
莫声谷心中一阵酸涩,只见他喉结上下滑动了数下,竟似哽住了一般。隔了许久,他才粗声言道:“大嫂,小弟如今诸心纷乱,这件事……这件事……”他双唇哆嗦了半天,再难吐出一个字来。
“他待你比自己的性命还重,比自己的脸面更要紧!但凡他不曾杀人放火十恶不赦,你便是护一护短,又如何?”易夫人见莫声谷竟如顽石不一般死不开窍,当即心中生恨,只含泪吼完这两句,便径自摔门走了出去。
他待你比自己的性命还重,比自己的脸面更要紧……他待你比自己的性命还重,比自己的脸面更要紧……
莫声谷孤身一人坐在房内,易夫人离开前的那句话便好似魔咒一般不断在他脑海之中缠绕不休,令他不得安宁。只在数日之前,就在这个房间内,宋青书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地撕下多年来伪装的假面,将他对其的心意冷嘲热讽一番,那狰狞的面目至今让他心寒。可只在数日之后,便有人来劝他,说他对自己是如何地情深义重。可笑的是,他自己竟是情愿相信旁人所言,也不愿相信宋青书亲口所言。枉他自视甚高,号称武当七侠,又担着丐帮重任,时时以为自己是条俯仰无愧的好汉,可原来竟是这般地软弱和放不下!
那轻嘲的笑意尚未在嘴角泛起,莫声谷又是猛然一怔。倘若青书当真是那等沽名钓誉心机深沉之人,他又为何要让自己知道?是担心我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