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舒了一口气,吐出的是白雾。信手裹了裹白狐皮滚边斗篷,他又信步走了走。
前面,有一个素白的身影,踮起脚尖剪了一枝梅花,举止温柔。身段神态都像极了谢长乐。
“夫君,你看这枝梅花好不好看?”
“夫人亲自剪下,当然是极好的。”
他下意识摇了摇头,想将这些声音从脑海中挥开,身边的人却会错了意:“大胆!哪里的侍女,竟然敢随意动梅园的梅花!还不……”
他连忙伸手制止,然而已经晚了,那侍女见到他,犹如受惊地兔子一般,慌忙要行礼。他见状,伸手虚扶了一下,让她起来。
“浅碧。”他轻声叫道,他记得,这个侍女在谢长宁身边待了八年,在谢长乐身边又待了八年,如今已是二十有一。
“奴婢在。”浅碧局促不安。
“不是已经还你自由了么,你怎么又回来了?”他漫不经心抬眼看着视线前上方的一枝红梅,忽然就想起来了谢长乐温婉的笑容,如红梅一样耀眼。
眼前,她捧着一枝红梅:“这枝红梅是我挑的最好看的一枝,送给你。”
眨了眨眼睛,面前还是一身素衣的浅碧,不是她。
“奴婢……奴婢舍不得……”浅碧红了眼眶,“我待在小姐身边十六年,舍不得离开她!”她捂住脸,声音呜咽。
他心瞬间刺痛,向前迈了一步:“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是十二岁那时,你才到了长乐身边的么!”语气是显而易见的急迫。
浅碧忽然跪下,抬着头,盯着他的眼睛,泪流满面:“姑爷!我最后叫您一声姑爷,您与小姐朝夕相处,就从来没有发现么,从始至终,都是谢长宁啊!活下来的是谢长宁,嫁给您的是谢长宁,答应要等您的是谢长宁,凄惨死在宁安宫的……还是谢长宁啊!”
“谢长宁……长宁……”他晃神,和他做了五年夫妻的人,其实是他一心想要求娶的谢长宁?是他自幼就心生喜爱的谢长宁?是他心心念念不忘的谢长宁?
“不对……绝对不对……”他踉跄逼近浅碧,握紧了他的手腕,“你在说谎,如果是谢长宁,怎么会这么久都没有被揭露!怎么就没有人发现!”
“小姐装得太好,奴婢三年才确定了这件事。小姐一定不希望奴婢说……她,她心里对不起二小姐。”真心实意地悲恸。
“您的心怎么就那样冷硬呢,小姐没有半分对不起您,按照您说的,她日日描画那红梅等您回来,可是您为了……”蓦然,她住了口,“小姐她不该如此啊。”
他扶住树干,捂着胸口,他错了,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他以为他只是错过了谢长宁,从而辜负了谢长乐。从始至终,原来是一个人!
“长乐,这副图赠与你,待你绘了满图红梅,便是我回来的时候。到时我满载荣光,你定得盛世荣宠。”
“你所说的,我并不期待,只望你平安归来。我,等你……”
他到底干了些什么,荣华富贵有用么?权利有用么?所谓的遗训,有用么?!他竟因为她扮的是谢长乐,就硬生生将她的命,放在了自己身外。
萧正珞说的没错,萧正瑜说的没错,浅碧说的也没错。他果然是没有心的,如果他有一点点的在意,不那么自以为是,她就不会死!她临走之前,一定是……怨恨他的吧。明明有那么多的温柔小意,关键时候,还是将她的性命看轻。
她若知道了,一定会嘲笑自己吧。明明心许之人就在眼前,而不识。
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吧。
转身,踉跄离开。浅碧趴在雪地里,泣不成声。小姐,他害了你,便让他为此后悔一辈子,好不好?
隐隐约约,一个人拦住了他:“戚洵,你好好想想。到底,你是因为知道她其实是谢长宁而伤心难过。还是因为,你爱上了她扮的谢长乐,却终究发现,原来只是一场戏。”
他心如绞痛,可是为什么?
他爱的,不是谢长宁,也不是谢长乐。而是那个,红梅之下,灼灼一笑的她。
他很难过,为什么?因为……她再也不会知道。从始至终,他心许唯有一人,不管是谢长宁还是谢长乐。他知道了,可会日日活在后悔之中,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