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退出去了,冯垚得到了安静的空间,可他的心里却根本平静不下来。
身体的痛楚在此刻变得更加清晰了,但是最令他难受的,还是那三位朝夕相处的观察员同事的遇难。
不过,冯垚在内心深处,又无法不为自己能够活下来而感到庆幸。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曾经和蒲英进行的一次关于“两人之中如果有人先牺牲了。另一个人怎么办”的对话。
之所以进行这种煞风景的谈话,是因为他们二人都从事着高风险的军人职业。
蒲英每次在执行秘密任务前都会写下遗嘱,而他接受国际军事观察员任务时,也在向联合国宣誓后留下了一份遗嘱。
两人有一次无意中提起了这些遗嘱的事。
相互询问之下。他们才发现,双方都不约而同地将自己的一切财产在死后馈赠给伴侣,并在遗嘱里让对方一定要再找个新伴侣,好好地生活下去。
当时,他和蒲英对这个巧合都是一笑之后再不提起。
但是此刻。冯垚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睿智豁达。
他非常感谢革命导师老马同志,这一次并没有真的召见自己,让他还能够继续留在这个精彩万分的红尘世界里,能够永远陪伴着心爱的妻子,而不是让她一个人孤单终老。
是的,冯垚很清楚,如果他走了,蒲英就会孤单了。
虽然他和蒲英都在遗嘱中让对方一定再找一个伴侣。但是,无论是他还是蒲英,在失去对方后。都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也无法再和别人一起组成家庭。
他们是彼此今生唯一的爱,所以,他们只能怀着对爱人的思念——孤单,但是快乐地活下去。
这是他和蒲英在相视一笑中达成的默契。
所以,冯垚再怎么豁达,也不愿意死去。
就算现在浑身是伤,痛苦难当,他还是感觉快乐,因为不会和蒲英阴阳分隔了。
刚才。医生在检查时,似乎流露出一些担忧,冯垚敏感地觉察到了。
他知道自己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可能会留下残疾。
比起死亡。残疾当然是可以接受的。不过,为了不让英子忧愁,冯垚暗下决心,一定要继续和残疾的躯体做斗争,一定不能在今后的生活中拖累了英子。
他相信,英子也一定会支持他的。只要有了她的支持。他就会战胜任何困难。
正当冯垚心潮起伏,为自身的伤势、也为即将和妻子重逢而暗自激动的时候,护士又走了进来。
“冯先生,你的妹妹来探视你了,你愿意见她吗?”
宋磊怎么也来了?
难道是总部特批的?
冯垚来不及细想,急忙说道:“我愿意!”
很快,一个穿着淡蓝色隔离探视服的中国女子,快步走到了床前。
“你——?”
冯垚迷惑地看着这个陌生中又带着些很熟悉的感觉的女人。
那女人一下子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右手,激动地说:“冯垚,你,你怎么,伤成了这样?”
她这一开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显然,她对冯垚挺有感情的。
“杨倩茜?”
冯垚终于认出了她是谁,一时也不免有些感慨,但却不失理智,很快说道:“你,别光顾着哭!先坐下,有话慢慢说,我的伤,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在病房门口的护士,见冯垚情绪稳定,也确实认识来访的女士,这才退出去,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杨倩茜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初恋、也是唯一爱过的男人,发现他还是和记忆中一样英俊沉稳。
即使是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打满绷带,还插着各种医疗管子——这么伤重狼狈的模样,也丝毫无损冯垚眉眼之间那种属于军人特有的、曾经让她怦然心动的英武之气。
杨倩茜的心里,一时五味杂陈,难以平静。
借着坐下来的机会,她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当她整理好妆容、再抬起头时,就已经恢复了多年职场上练就的优雅姿态,脸上也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因为她还记得,冯垚过去就很喜欢自己这么淡淡地笑。
冯垚审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前女友,发现她保养的真是不错。十多年不见,她应该也有三十六七岁了,额头眼角居然看不到一点皱纹,真是不容易。
虽然她身上还穿着医院的隔离衣,但是下摆露出来的衣物的材质和做工,看上去都很精致。
冯垚认不出那是什么牌子。但也知道肯定是高档货。看来,杨倩茜这些年在国外混得挺好的。
毕竟朋友一场,冯垚自然也为她能生活得好而欣慰。
打量完了,冯垚慢慢开口问道:“你。是从法国,飞过来的?横跨整个地中海,来看我这个伤员,我真的多谢你这番心意了。”
杨倩茜连连摇头,“我早就不在法国了……我是从意大利飞过来的。”
“啊?你居然离开法国了?”
冯垚略感意外。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杨倩茜年轻时喜欢法国和巴黎到痴迷的程度。而她在和自己分手后不到两个月,就在法国与一个当地人结了婚,并很快入了法国籍。
他忍不住问:“那你丈夫也和你一起去意大利了?”
“没有。我的第一次婚姻,只维持了不到一年。”
杨倩茜优雅地将垂到脸颊边的一缕卷发撩到了脑后,淡淡地一笑,“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