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哥哥,”如意直视他的目光,固执道,“如意素来感念你相护之意,皇帝哥哥你一向未曾骗过如意,还请以实情告诉如意。”
刘盈叹了一声,终道。“戚夫人,她在永巷。”
“什么?”如意失声喊道,泪水刷的一声就豆大的落下来了,他那娇美如春花的母亲,那十指不沾阳春水,连踏春都嫌娇弱无力的母亲,居然被太后给下到永巷那么粗陋耻辱的地方?
他一直能猜到,父皇逝去后,母亲在长安不会得到吕太后的善待,可是他也不曾想到。吕太后会做的那么绝,将父皇生前最宠爱的妃嫔给下到只有犯错宫女才会去的地方。
“太后就真的不给我们母子留一条生路么?”如意激愤出口。
“如意。”刘盈寒声斥道,“朕不许你这么说我母后。”
母亲也许有母亲不是的地方。但为人子女的,一旦自己的母亲受到攻讦伤害,第一反应就是本能的维护。
“难道这不是实情么?”如意寸步不让,“皇帝哥哥若非正知道是实情,又何必这么巴巴的来灞上接我?”
因为他也知道。若没有他贴身维护,让自己这个赵王单独见了吕太后,很可能就没有命出来。
“如意你只会指责太后,你有没有想过,戚夫人自己也有不是的地方?若非她天天在永巷还不安生,日日指着母后的名字骂。待母后稍稍气消了点。朕自然会劝着她放戚夫人出来。辱骂当朝太后,”刘盈冷笑道,“她倒是好大的胆子气魄。连朕这样的脾气听了都觉得生气。何况太后?”
两个人如同斗鸡一样的对立站着,过了一会儿,俱都软下声气来,“如意,”刘盈眉心现一抹疲惫之色道。“你莫要担忧。你既然回了长安,朕自然会竭力保着你平安。但你若见了戚夫人。好歹也要劝她一劝,父皇毕竟已经去了,她还是向太后低个头的好。否则,”他森然道,“朕为何要去救一个辱骂朕母后的人?”
如意讷讷的怔了一会儿,轩车随着前行微微颠簸,带着帷帘一抖一抖,透进来的天光也在他的脸上一晃一晃,按住神色变幻,良久,他轻轻应道,“诺。”
车外的随人恭敬行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良久,听得车中安静了,才出了一口气,长骝躬身道,“陛下,已经到武库了。您是去长乐宫呢?还是回未央宫。”
“赵王一路车马劳顿,还是先随朕回未央宫歇一宿,明儿个再去拜见太后吧。”车中,传来刘盈淡淡的声音。
“诺。”长骝应道。
“皇帝哥哥,”如意拉了拉他的衣袖,悄声道,“太后说了,我若回长安,须立刻去朝见她,她要在长乐宫设宴相待。”
他说着,睫毛悄眨,微微泄露出一些不安。
到底还是个孩子,回到了如今于他已经生死之交的长安城,在最接近宫城的地方,他终于开始有了些许畏惧。
“是么?”刘盈沉吟了一声,对车外吩咐道,“转去长乐宫。”
参乘轻轻应了声,“诺。”然后御人吁了一声,勒住车子,然后向另一侧驶去。
“如意。”刘盈握住弟弟的手,一笑安抚道,“母后既有此美意,你自不当辞,朕陪你去就是。”
长乐宫阙依次点起烛火,夜色慢慢笼罩下来。
自高帝崩逝后,惠帝迁往未央宫,长乐宫便成了吕太后的天下。以新帝继位,椒房为皇后正殿而不适宜已非皇后的自己居住为由,迁居到宫西长信殿。
今日,长信华彩溢张,如云的宫姬捧着食盘酒菜鱼贯而入,次殿之中,臂粗烛火明亮,吕太后设家宴宴请风尘仆仆赶回长安朝见新帝的赵王。
见一身天子重服的刘盈携赵王如意一同入殿的时候,上座之上,吕太后微微变了脸色,勉强做和蔼道,“陛下日里政务操劳,怎么有空闲来长乐看我?”
“再操劳,也耽误不了向母后请安的时辰啊。”刘盈自然扬声笑道,携如意入座,“正好,如意今日回长安,我们兄弟好久没见,听闻母后设宴请他,儿子便也过来凑凑热闹。”
他举起案上已经斟好的耳杯,道,“儿子祈祝母后身体安康。”沾唇欲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