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烈的火焰燃烧过后,往往也只剩下一些灰烬而已。
那崔氏归家之后,没几天便传出身染重疾的消息,想必已拿定主意,不打算再出入于世人面前了。程裕容守在崔府十日,有时被迎进门,有时干脆被拒之门外,崔府不乏有人想他夫妻破镜重圆;更多的人是想传出这忠信世子仍旧盘旋于崔门处的消息,借此挽回些声名……却也有人看得更清楚些,诸如崔明轩,知晓若是程裕容真有决断魄力,他夫妻万不可能走到如今地步,何况这忠信王府当家作主的,孰人不知是襄南郡主……
就连程裕容本人,也尚晦涩茫然:真若见到惠萱本人,该怎么开口……如同圣人所言:“逝者如斯夫”,他尚未及反应过来,一瞬间,便天翻地覆,随风逝去,留下的,只是一些造成事端的原委而已……比如,惠萱,要不是她,程裕容大约一辈子不会懂得一个“情”字,也不会懂得一个“愁”字;再有,刘盈盈,他已记不清她的眉目,然一切事端也因此生起……
这段时日,尽是“失”!
在这种新井下,开花时他想到花谢时;起高楼他想到楼塌了;家人和睦,能否长此相守?大姐儿抱到面前,他想的是孩子长大,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遭际命运,甚至生他们到世上,简直是造孽……
如此居安思危,是性子孱弱所至,更是人生重创后冥思的结果,却也也渐渐的就生出一种平静。
就这样,过了俩月余,程裕容似乎好了些,在房中不止是呆坐,间或读书写字,偶尔还会到园子里走走。
但生养了他的父母,却晓得他与从前却是大不同,反而更为忧心忡忡……
性格端方老实的程修齐,对于老婆襄南郡主,从来都是敬畏爱护有加,任由她横冲直撞。不仅在府内外退了一射之地,在靖州也传出了“畏妻”的声名……然,他深知这一切源于对少年夫妻的感情以及对郡主多年付出的感激。
程修齐天分有限,贵在自知,他自知自己资质平庸,并不明哲,也不慧黠,更不通人情俗务,虽只是守业,但刚承爵那几年,靖州并不太平,多少煊贵人家落下马来,忠信王府屹立不倒,一来是西昌王爷、襄南郡主的面子,二来更是襄南郡主在背后看得准些,所以,忠信王府步步都没有差错;何况,这几十年内,王府上下井井有条,几个子女顺遂长成,大半是郡主的功劳……
这几年来,许是上了岁数的原因,郡主脾气更为暴躁,举止也偏激了些,他也都多加包容体谅,能不忤逆,就多顺着她些。
不仅是他,几个子女也是如此想法:自幼年时,虽府内事务繁杂,但对于他们的规矩教养,尤其是三个嫡子,母亲都是亲力亲为,而且颇为严苛,有不是之处,便动辄打骂……然,几个子女也都晓得,最心疼他们的,也是母亲,每有生病,母亲总是亲自看顾,忧心得日夜难安;忠信王府境况并不是太好时,母亲进宫,得了什么上好的吃食用品,也是尽数留给他们……
母亲虽要强历练,却是小孩脾气、跋扈任性……但到底她辛劳了大半辈子,现在他们俱已成年,能够宠溺包容母亲的,也尽量做到……
可如今,老大这般遭际,尚不知何时能够缓回来,缓回原来几分,更不知是否还能如自己初衷,撑起这王府的门面?!而老二为着一门亲事,与老妻反目,不知是赌气,还是当真,竟早出晚归,不把这府内当家,要僻处另过……老三虽然乖顺,但到底闺阁气太浓,不堪大任……
短短两月,府内已是如此寥落局面,不由得让程修齐开始认真思付,是否郡主这些年跋扈得太过,如今只由着心性、随性妄为,连嫡子幸福、抑或王府大局亦顾不上?!
程修齐一向晓得裕容的资质心性倒是极似他的,如此,他倒看明白了些,裕容这般反应,似是有移性的征兆,令程修齐内心发怵,除却认真替他担忧,一时也想不出法子,唯有寄托于时间……倒是对于裕易,他觉得郡主过度发作,老二是个有主意的,他既坚持,这姑娘必有过人之处,大半不是郡主所想的那么简单……
莫家虽门第低了些,莫吉也浅薄了些,难道娶了这莫家姑娘,那莫家,那莫吉就能骑在王府头上?!至于那姑娘的品行康健,还要待查访,并不能一言定论;即使那姑娘曾声名不振,若自家有意,还怕掩盖修饰不过去?!
不过是门亲事,若老二一再坚持,姑娘哪怕委实配不上些,顺着他也无妨……关键不能因小失大,难道真不要这儿子了?!真的要忠信王府一再风波不断、媳离子散?!!
对于程修齐一反常态,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的,虽迂回了些,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襄南郡主哪能不知晓……
崔氏的事,她是心急了些,也冲动了些,本着不做不休的想法,怕事有转圜,索性也没留什么余地……是故老大现在这般,她虽深深忧心,但也无甚悔意,因为她知道在崔氏的事上,她与裕容,没法在处理态度上达到统一,不如她来做个坏人,不管是为了裕容,还是为了王府的将来……只是没料准,裕容是如此反应……
想必程修齐也是晓得的,所以只在老二的事上用心用劲了……对于这门亲事,她与老二也没法在态度上达到统一……然,却没那么非黑即白了些,程修齐说的有些道理……裕易到底不用袭爵,他的媳妇一不用撑门面,二不用管家……只要身子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