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后,包围圈外的各路人马入营休息,只留下一部分必要的甲卒依托工事加以警戒。
滩涂中的稽胡群众较之白天则更显活跃躁动,大概是有了夜幕的掩饰后,他们不会再直接看到将他们团团包围的官军甲伍阵仗,胆气便又壮了起来。
有一些贼军脱离了滩涂,试探性的向包围圈靠近过来,迎接他们的便是破空而来的冷箭,便又连忙退回去。
另有一些胡众瞧瞧的向白天所见的那包围缺口潜行过去,果然没有受到什么狙击阻挠,于是便加快脚步自缺口处逃离出去,身形快速的消失在夜幕中,也不知是真的成功逃出生天,还是又一脚踏入更加残忍的陷阱。
这样的小骚乱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才渐渐平息下来,白天的战斗加上紧张的心情,让稽胡群众们体力耗损严重。
因为部族之间没有强力的统合,谁也不愿意贸然突围、成了他人逃出的垫脚石,故而一直没有爆发大规模的突围。随着时间的流逝,体力、精力的双重消耗之下,更难组织起什么成规模的活动。
正当双方都以为此夜就会这么波澜不惊的渡过时,滩涂人群内部的核心处却爆发出一阵比较激烈的骚乱。
各种嘶吼打杀声突然响起,顿时便将周遭已经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胡众们惊醒起来,众胡酋们未敢深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严厉的约束自家部伍,避免卷入这场骚乱之中。
这场骚乱发生的源头便是离石胡中所在的区域,但大多数的离石胡众也根本就不清楚骚乱发生的原因,只是歪着脑袋假寐片刻,被惊醒后周围已经是乱糟糟一团,人人口中都发出意味莫名的吼叫声来给自己壮胆并震慑别人。
“左贤王被害了!”
骚乱持续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一句比较清晰的话语被不知何人喊叫出来,但所传达的讯息却让这些离石胡众们震惊莫名。
“朔方贼胡意欲夺我生机,竟然加害左贤王!库真公子在阵外招揽族众,快快杀出同少主汇合,再为大王报仇!”
接下来又是一串比较清晰的喊话,那些惊慌不已的离石胡众们这会儿才总算受到了指引命令,不再茫然无措,下意识的便抓起器杖、跟随着大部队直向左近冲去。
哪怕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人马,在面对遭受围困、士气萎靡与庞大压力等各种因素的情况下,都有可能爆发炸营,更不要说这些胡众们。
尽管那些胡酋们仍然不失约束各自部伍的想法,但本身的掌控力却在快速消失,除了身旁亲信诸众,能够喝令影响到的则少之又少。大多数的胡卒在满怀惊惧下,都开始选择遵循本能行事,但这些本能的举动又会让情况更加的混乱败坏。
滩涂中杂乱的营啸声很快也让包围圈外诸营人马警觉起来,众将领们纷纷披甲出营,将各自部伍安排到包围圈上去充实阵线。为了避免营啸向外波及,便让阵线上的甲卒们点燃了火箭向nèi_shè去,驱散阻退那些向这一方向冲来的胡众们。
李泰本来已经在营中入睡,听到外面的骚乱声便也起身出营,便见到火箭乱飞、光线闪烁下的那片滩涂仿佛已成人间炼狱,各种凄厉的声音、鬼影一般惊走的人群,彼此之间甚至还会爆发激烈的厮杀,一切都变得失控起来。
“怎么会这样?”
虽然预料到贼军已经难再支持长久,但在睡醒一觉后便见到已经崩溃得如此严重,李泰也不免吃了一惊,便向左右询问起来,但众人也全都说不清个所以然,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李泰又绕着包围圈走了一周,见到杨忠和宇文贵都亲临阵线的密切关注内中乱象,但也都不敢遣员入内加以干涉。毕竟比百战百胜的精锐之众更加可怕的,就是炸营失控的乱兵们,这些乱兵眼下真是有神挡杀神的威猛,只能任由他们癫狂发泄,体力耗尽、恢复理智之后才可加以约束起来。
好在这一情况也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这些胡众们本身也已经是体力耗费严重的强弩之末,聒噪癫狂一番之后,那些侥幸不死者便陆陆续续的瘫卧在地上,四肢绵软的难再动弹起来。
黎明到来,视野再次变得开阔起来,李穆不暇参与清理战场,便率领下属们开始追杀昨夜从缺口处逃散出的胡众。
滩涂上放眼望去一片人堆,仿佛一座血腥残忍的屠宰场,那些抛洒的血水早已经凝固冰封,形成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红褐斑驳,尸首堆迭、首尾相枕。哪怕是大军攻杀一通,都未必会造成如此惨烈的状况,昨晚营啸给胡众们带来的伤害更甚于战场上的交战。
诸路人马这才入内清理现场,即便还有一些胡众尚可行动,但已经完全组织不起抵抗,望着成队入内的官军,只能满是绝望的弃械投降。
昨夜那场营啸几乎给被围困在此的胡众们造成了近半的伤亡,特别是那些本就是部落中弱势群体的老弱妇孺们更是大批量的死去,能够幸存下来的知识很少一部分。
那些趴在尸堆中大喘歇息的胡卒被驱赶起来,在甲卒们的喝令下将那些已经变得冷硬的尸体收捡堆迭起来,很快便形成高高一堆。
饶是李泰已经颇历战阵、见惯生死,可当见到昨日还能跑会动的数万人马在今天就变成了一坨坨的冻肉,心情也变得有些低沉,对乱世之残酷有了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