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高力士点点头表示满意,又问道:“他们相信你吗?”
“相信。”
奚六娘很确定这一点。
“杜妗是亲自来说服我的,我并没有告诉她我是你的养女,也没说我还有家人。只说内侍省让我监视宁王父子一辈子,如今必要杀我灭口,求她保命,因此她很信任我。”
高力士道:“只这样,他就信任你了?”
“我还说了很多宫闱秘事。”奚六娘道:“汝阳王出谋划策让寿王给宁王守孝以拒婚之事,是我说的;内侍省让我长期下毒害死汝阳王一事,我也说了;汝阳王在找一方铜镇纸,此事还是我说的。”
“薛白是李倩吗?”
奚六娘深吸了一口气,应道:“据我所知,是。”
“为何?”
“杜妗承认了。”奚六娘道:“她做事无所顾忌,胆大妄为,一开口便告诉了我她要做什么。她与薛白偷情,共谋要夺取储王,若非亲历,我不敢相信世上有这么狂的人。她还许诺我,会给我一场天大的富贵,故而让我出面作证。”
“可有别的证据?”
“没有。”
也许是有些累了,高力士闭上眼休息了一会,但手指还在轻轻地点着。
过了一会,他问道:“他们让你如何回答我?”
奚六娘方才说的全都是实话,却没想到高力士还没有完全相信她,愣了一下,答道:“放我离开之前,杜妗说,让我一口咬死是吴怀实与寿王勾结,陷害薛白。”
“你还是回到杜妗身边,往后替我盯着他们。”
奚六娘似不情愿,闻言沉默了一会,方才应道:“是。”
高力士叹了一口气,道:“放心吧,此事对你不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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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看着京兆府衙门的屋脊,发现上面盘踞的兽形装饰也是螭。
螭首很像龙头,据说是能吐水,象征避火之意……薛白才知这也是“水龙头”的由来。
高力士从堂中走出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幅薛白抬头看螭首的情形。
这年轻人应该差不多快有二十岁了,身姿魁梧,挺拔英武,气度雍容,最不凡之处在于那双眼睛。
薛白分明是一个城府极深、满心算计的人,奇怪的是,他有一双很干净清澈、却饱含故事感的眼睛。
什么是干净清澈?没有羞愧、怨恨,没有不敢见人的躲躲闪闪,只有让人一眼能看到底的坦然。使尽狠辣手段,却还俯仰无愧于天地,敢于直视自己的心才有这样的干净清澈。
但眼中的故事感又是什么?该是极为丰富的阅历,一生经历、见识的事情像雪一样落在人的心里,沉淀,越积越厚,才能有这种深沉。
远远不是二十岁该有的深沉……
薛白回过头来,见到高力士,笑了笑,执礼道:“高将军问好了?”
高力士长叹一口气,走到他身边。
“一定要除掉寿王吗?”
“我不懂高将军这是何意。”
“我问你,一定要除掉寿王吗?”
薛白道:“我是朝廷命官,殿中侍御史,查到寿王妄称图谶。他不思悔改,反而抢先陷害于我……”
“你已经不是殿中侍御史了。”
“我的官位丢了,朝廷的律法还没丢。”
高力士再问道:“你不是朝廷命官,也管不了唐律。我只问你,一定要除掉寿王吗?”
“我管不了唐律,可它就在那里……”
高力士一把拉住薛白的衣领,将他拖到角落,道:“我老了,没力气与你绕弯子,只问你,能不能放过寿王?”
薛白想了想,终于是给了一个回答。
“寿王……无辜吗?”
高力士愣住了。
这个瞬间,他仿佛回到了记忆里的年轻时候。
那该是唐隆元年,当时圣人不过二十五岁,英姿勃发,带着他悄悄进了禁苑,说服了当时的苑总监一起政变,七月二十一日夜,他们策反羽林军,攻入玄德门,诛杀韦后、宗楚客、安乐公主、武延秀、上官婉儿……
“全长安搜捕韦后党羽,凡身高超过马背者,尽皆处死。”
“殿下,会不会太过了?”
当时,高力士又对此事确认了一遍,那年轻人回过头来,反问了他一句。
“他们无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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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王宅。
这又是个静谧的午后,寿王府中没有来新的姬妾,而原来的歌舞都已经听厌了,今日并无丝竹。
李琩双手抱在胸前,愣愣看着天空出神。
他没有什么打探消息的门路,因此并不知道告状之后的进展如何了。此时想起来,只觉得不过是一桩小事。
无非是与圣人说了“薛白与汝阳王言李倩未死”。
这是实话,李琩只是去说了个实话而已,不认为自己会惹上任何麻烦,唯一担心的是,嫉妒薛白的心思被圣人看出来。
以他的处境,其实本不该多事,但想到薛白与杨玉环有染就怒火中烧,这才答应吴怀实入宫。如果圣人通过他们的奸情推测出他多管闲事的理由……其实也不会怎样。
还能比现在更糟吗?
“十八郎。”
寿王府的家令走了过来。
李琩回过头,十分客气地应道:“阿翁。”
他对家令与对高力士是一样的称呼,因这宦官虽没有高力士的地位,主宰他的命运却很轻易。
“中官将军冯神威来了,想见见十八郎。”
“哦?是薛白的案子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