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这样子。”吉温道,“男儿大丈夫,何患无妻?与你说一桩正事。”
说着,他揽着杨齐宣的脖子,凑近了,与他交头接耳地说话。
“这次,薛白犯了诸多大罪,我们身为谏议大夫,自当弹劾他。”
“可他倚仗着征南诏的功劳,圣人只怕不会轻易动他吧。”
“简单。”吉温道,“把哥奴的新坟挖开看看,只要那紫金朝服还在,那便是欺君大罪。”
“这……”
吉温道:“这般与你说吧,李献忠是李林甫的义子,叛逃了,可见李林甫必是谋逆,薛白包庇李林甫,亦是谋逆。”
杨齐宣有些担心,但并不是顾及到与李林甫多年的翁婿之情,而是害怕薛白,他道:“如此,真就摆明阵仗与薛白斗了。”
“他当众打了你,你还有退路吗?”
杨齐宣一想也是,道:“薛白谋逆?对,他一定是谋逆,才敢当众殴打官长。”
思路既有了,他又身为谏议大夫,回到官廨便奋笔疾书,写了一封弹劾薛白的奏书。
吹干墨迹,他很快又感到了为难,如今的宰相,杨国忠、陈希烈都不愿多生事端,这奏书写了,又如何能递得上去。
然而,中午时分,吉温又到了他的官廨,问他要了奏书,满意地点了点头。
杨齐宣不由好奇,便问出了他的疑惑。
吉温遂笑了笑,道:“你忘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可不仅杨国忠、陈希烈二人。还有一人,甚至是薛白一手扶上来的。”
杨齐宣一愣,惊讶道:“他?他也站到我们这一边了?”
吉温拍了拍他的肩,道:“府君的实力,远比你预想中要强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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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薛白打算暂时把手里的诸多事务放一放,出城去接颜真卿一趟。
颜真卿已是第二次到陇右,且一待就是一年多,乃因吐蕃有个苏毗部想要叛吐蕃归附大唐。
此事,在南诏之战前就有眉目。如今南诏之战已打完了,苏毗却还未有大动作,但不知进展如何。
这等机密之事,连薛白也不甚清楚,唯有私下里与颜真卿谈了。
薛白这次带回了那吐蕃公主娜兰贞,便是想着,有这样一个俘虏在手,或许能帮到颜真卿。
这日,他出门前便交代杜妗把娜兰贞带到薛宅,等他与颜真卿聊过之后随时可以见。之后他翻身上马,正要出门,迎面却遇到一队差役过来。
“薛舍人,还请随我们往大理寺走一趟,寺卿想问你几句话。”
“何事?”
“例行公事罢了,不打紧。”
薛白大抵能猜到原因,眼看天色还早,颜真卿不会那么早就到。遂点点头,随着往大理寺而去。
他还未将李家的无辜家眷救出来,似乎自己也要陷进去了。
大理寺卿李道邃是个老臣了,过去与李林甫关系还算融洽,不太愿意参与到各种党争上来。因此,待薛白不算差,有话便直说。
“薛舍人,你被弹劾了。例行公事,大理寺得审查你一遍,此案老夫很重视,遂亲自过问。”
“是,李寺卿辛苦了。”
“听闻你庇护逆臣李林甫的家眷……”
李道邃年迈,精力不济,说到一半,把手里的公文递了过来,道:“薛舍人自己看吧。”
薛白一看,果然是杨齐宣。
“李寺卿,此事简单,杨齐宣与我争风吃醋,心怀怨恨,故意污蔑我罢了。”
李道邃也不管对错,提笔写下,一副只为了交差的模样。
但其实这种看似不太上心的办案态度,有时能让人掉以轻心,栽个大跟头。
“争风吃醋,蓄意污蔑。”李道邃喃喃着写罢,问道:“圣人削李林甫之官爵,收回追赠,但薛舍人保留了他的紫金朝服,此事如何交代?”
“杨齐宣可有证据?”
“据在场的衙役所言,你支开了他们。”
“那又如何?”
李道邃提醒道:“只需开棺验尸,此事真假便一清二楚了。”
“开棺验尸?”薛白道:“李林甫便是与李献忠有谋逆之言,终是侍奉圣人十余年的老臣,圣人一向宽仁,倘若为一件朝服而对死者如此,失了圣人颜面,杨齐宣这般提议,是为不忠;再者,杨齐宣身为李林甫之婿多年,休妻便罢了,不念旧情刨尸,是为不孝。一个不忠不孝之人,说的有几分真话?”
又问了几个问题,李道邃搁下手中的毛笔。
“老夫会把询问的结果呈递上去,但圣人更信谁,却非老夫所能左右。”
“多谢李寺卿。”
薛白执了一礼,告退出来。
离开李道邃的官廨,前方就是熟悉的大理寺前院,隔着墙,有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
“我和你们说,哪有什么谋逆大案啊,就是杨齐宣与薛白争风吃醋罢了。”
是杜五郎的声音。
杜五郎一听说薛白被大理寺带走了,第一时间便赶来相救。
他与大理寺狱的狱卒们十分熟悉,又擅长于说这些绯闻逸事,凡有衙役问他,便绘声绘色地说起来,以期能改变案子的走向。
“你们可知?薛白前阵子还打了杨齐宣,便是为了女人……啊?你出来了?”
杜五郎正说得热闹,转头一眼看到薛白,放下心来。
“薛白来了,你们可问他,我说的对不对。”
薛白苦笑,道:“不错,你说得对,我就是与杨齐宣争风吃醋,才打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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