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十八年,十二月廿二,立春。
绵密箭雨周密而细致地覆盖住了那座曾精致的皇家小院的每一个角落,通往星台最高处的砖青通道上,层层叠叠、七零八落皆是披着铁灰色战甲的士兵尸体,血水顺着他们冰雷头盔亮晶晶地滑下。漫天血雾、漫着黑色烽烟,檐下本叽喳的燕雀——早换作士兵空洞木然的眼,凝望着那铺天盖地的红——
自围困皇城以来,唯此堕星台久攻不下。锦朝军队骁勇善战、所向披靡,却从未曾见过如此拼命的对手——明知不敌,偏宁血染苍穹,也绝不后退一步。
信、那堕星台上,住着的乃是律国的皇后:自乱世诸侯并立、小国笋然以来,那是一个一舞倾城的女子,艳丽衣裙盛放如百合,举手投足之间便可下数城。相传陈国国君愿以十五城池换见此美人一面。
然,
红颜薄命,自古始然。
锦朝开国皇帝认定如此貌美定会带来不详,命令军士围困堕星台无论如何拿下此地擒拿此女。然而不等大军铁骑闯入星台顶端,那传说中的美人却自己从星坛深处走出来,一席血红色的衣衫——竟是律国皇后的喜袍。那喜袍乃是用十五张锦缎凤羽所制,普天之下绝无仅有,亦是律国国宝之一。她站在堕星台上,火红喜袍,手中却握着一把长琴,漫天血雨,却丝毫溅不在她青白锦缎的绣花鞋上。乌黑秀发如水,像是远处岱山的青川——如若瀑悬。
她冷笑纵观三军,只对着锦朝大军款款一笑,便合身抱琴一跃而下。
香消玉殒、却换得殉国烈女美名,为后人褒奖。
更、
她一跃而下之后,身上牵系着的红绳带翻堕星台上层叠蜡烛,而后点燃整个堕星台,大火蔓延燃烧不尽,当真火烧云天、血染苍穹。
而她临死前那凄惨哀绝的笑声,很多人一生一世都不会忘记,她笑着诅咒——
“啪”——
“皇上!大事不好了!”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跪倒在书房之中,脸色苍白声音哆嗦个不停,气喘吁吁半天说不出个话儿来。
那坐在龙椅上的年轻皇帝颇有几分不耐烦的捡起地上的史书《锦绣书》,才看了一段自己先祖的开国朝事,三日后又是自己赢取自己最爱女子的成亲大典,此时皇帝心情甚好,怎地偏被这个小子给打扰了:
“什么事啊?”
那小太监跪着半天不敢抬头,颤颤巍巍地说:
“筱、筱、筱君郡主……她、她……”
“筱君?!”皇帝一听立刻一把丢了手中的书,转过案几一把将小太监从地上揪起来,“给朕说清楚!筱君她在怎么了?!”
“皇、皇上您……息怒,您、您先放、放开我……”
“快说!”皇帝着急,筱君的父亲对锦朝有功,乃是封的外姓王爷。自小和筱君一起长大好不容易盼到这么一天,筱君答应嫁给自己当自己的皇后,如何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小厮要来说些这个。
那小太监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咚咚”都砸得那朱红色砖生响,不多时竟然哭出声来:
“皇上您节哀啊——筱君郡主她从堕星台上跳下来,现在昏迷不醒恐怕不久于人世了……”
“什——”那年轻的皇帝听了这句话,竟然连连后退几步,神色狂乱起来,想起自己方才看的那些个段子,满眼恍然着的都是那律国皇后哀怨冷笑着的脸,皇帝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一阵眩晕,差点昏过去。若不是旁边的侍女扶住,恐怕要倒下了去。
“万不可能!你若再敢胡说,朕砍了你的脑袋!”皇帝大吼,可是脸色已经苍白如纸。
“陛下,是、是真的,王爷让我来禀了您的。这会儿,王府里都已经哭成团了,太医院也差人去了,冯姑娘也早早赶着去了,星沉大人也说在回来的路……”
“朕去宁王府!快!”
自锦朝一统天下,绑定建国以来,如今已经是第三位皇帝即位,年号致和。如今江山已定、国泰民安、星月落子。却道那宁王乃是有功于锦朝定国,便是世代封了异姓王,此番宁王之女封了郡主,唤名筱君,和当今圣上乃是自小一同长大的。
都说筱君郡主乃是锦朝第一离经叛道之人,高贵血统之中从未扩张着温婉柔情,更没有权力扩张之下的阴谋权衡。只道她喜欢骑马喜欢打猎,曾经和先皇比试射猎、也曾经要和蒙古的壮士比腕力。在皇家的宫宴上大醉大闹,嬉笑怒骂全部都是直来直去。
而且,
她自小到大连连拒绝皇帝的赐婚三次,逃婚一次,当今圣上甚至为了她空悬后位许多年至今。锦朝皇后乃是多少女子抢破头想要的位置,更是多少**女子一身的荣耀之所。
都说锦朝皇族多英俊男子、美丽女子,却更多的是深情人。当朝皇帝从小到大相接十年,多次下诏用尽方法、空悬后位十余年,专事等待筱君郡主。
偏偏,
十年如一日。这个女子永远如天外血红的烈阳,耀眼却灼人,似乎很近却离很远。最后,半个月前皇帝再次试探着问筱君要不要嫁入皇宫做他的皇后。那个女子竟然破天荒的答应。
或许,
他知道他这是乘人之危,但是,如果这样小人的举动能够换她为自己披一回凤霞,也足够舍得。
爱便爱了,于世人天下何干。
皇帝坐在自己的銮驾里面,细细想来自己与筱君相识以来种种因缘际会,他知道筱君并非是那种为了帝王世家而来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