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过了永安宫,转到城东的永和大街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清一色的高楼广厦,官员府邸修得鳞次栉比、雕梁画栋,一直延伸到城边。时不时有些个衣着不俗的家丁赶着马车从周澈三人身边经过,他们有的是为主家采买日常用品的,有的是赶车送官眷出入往来的,有的是替主人传书递简的,还有的驾车满载金银财宝,要送往何处却不得而知。周澈突然想起再往前走拐个弯就是乔玄的府地了,曹操似乎也想到了他便随口问道:“乔公现在可好?”
“好着呢!身子骨硬朗得很哩!就是最近一阵子忙极了。谁想到他从司徒位子上退下来反倒更忙了。府里人来人往的,原来陈球、杨赐这些不常走动的人也常来拜望。蔡伯喈虽然外放出去了,倒也时常来信。还有司隶校尉阳球、太常卿陈郃最是对脾气,简直住到老师府上了。”
周澈在一旁不禁思量起来:杨赐对宦官的痛恨更是露骨;陈球是为窦皇后大行据理力争的人;蔡邕是因为斗宦官被贬出京师的;阳球酷吏出身,早在地方任职时就公开发过要诛杀王甫的誓言;陈郃是昔日光禄大夫陈倏的亲弟弟,传言他兄长陈倏遭了宦官的忌讳,是被王甫迫害死的……这些人个个都是阉人的死敌。
“怎么了?皓粼?”楼圭见周澈发愣问道。
“没什么……我是在想,自从回京还未过府拜望。”其实是周澈觉得自己低微,攀不上乔府。
“那我们今日去拜望?”曹操提议道。
“孟德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那些大人物天天来,老师也抽不出工夫说贴心话。况且他们议的都是大事,你这身份多有尴尬……”楼圭说到一半却不言语了。
曹操却没在意,一边走一边说:“瞧你说的,我不过是问个安罢了,还碍着他们什么事不成?”话一出口似乎明白了“身份尴尬”的深意:这些人与乔公所议的不外乎是对付王甫的事情,而我祖父就是宦官,父亲与王甫本人交往过从如同一党,我跑去公然拜谒会叫他们起疑,且不说怀疑我是去探听消息的,弄不好他们还会对乔公失去信任。
他低下头,表情变得异常伤感,仿佛一把火正煎熬着他的心,“皓粼、子伯…我在家乡有一个朋友叫秦邵,他是个穷种地的。莫看他有时连饭都吃不饱,得靠我家接济,可我打心眼里羡慕他过的日子…现在我真的看不到一点儿希望,人如果能够选择出身,我宁愿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家里…那样的日子虽不富裕,但耕种锄刨至少不会受别人的白眼……”
“孟德见谅,刚才我是无意的……其实你想得太多了。”楼圭停下脚步一把摁住他的肩头,“人既然生下来就必须要面对现实,只要无愧于心也就罢了。王子文没日没夜的习学读书为的就是找到希望,许子远整天东跑西蹿,到处巴结人为的也是找到希望,我游历西凉其实也一样…只要你行得正走得直又何必管人家怎么说东道西呢?好好当差吧,有朝一日匡正家族的名声,重振你们曹家曹参丞相的雄风!你现在已经是官了,凭着你的聪明才智,难道那一天还会远吗?”
“是啊!孟德!不要灰心,做人要往前看,端正自己,恪守本心即可。”周澈也为曹操打气道。
曹操点点头——朋友毕竟是朋友,说起话来再刻薄,心还是贴得很近的。平日里虽然不大与周澈、楼圭、王儁、许攸走动,但却总能彼此交心,似乎比袁绍那帮人更近一层。曹操抬头长出了一口气,呆呆望着路旁那些庭院幽深的高官府邸……
就在这时,前面一群百姓正在大声议论着什么。楼圭最是爱热闹,忙拉着马上前凑趣,周澈、曹操也只好随了过来。
“青天白日竟出了这样的事!”
“什么世道呀…”
“大白天就有贼人出来绑人,还敢窜到当官的家里去。”
“是啊!这可是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呀!”
“唉!可怜那被绑的孩子才十岁多,要是死了岂不是伤天害理?”
“就是就是。快半个时辰了,现在孩子还在他们手里,不给钱那孩子就真没命了,真是造孽呀!”
“哼!当官的有的是钱,反正大多不是好来的,打发贼人正合适!走!咱们也瞧瞧去!”
周澈、曹操、楼圭听了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不敢相信光天化日之下,在京师之内竟有人敢闯入官邸劫持人质索要赎金——这真是奇闻!他俩也不吭声跟在这群人后面也要去看看,一边走一边听他们议论。
“自古官匪就是一家,当官的破费点儿就当打发穷亲戚吧!”
“你别胡说,这可都是掉脑袋的话。”
“什么呀!你们知道吗,他们劫的可是好官儿家。”
“好官?谁呀?”
“乔公!天杀的这伙恶贼,天底下多少贪官恶吏不去抢,偏偏挑那清如水明如镜的乔公家!”
“什么?”楼圭听罢也顾不得礼数了,推开旁人一把抓住那个说话的,“你方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