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浑然不觉,仅仅安慰道:“没关系,咱们死马权作活马医,治好了对子孝、纯儿他们有个交代,治不好也算尽心尽力了。我最担心的还是爹爹您,您千万别苦了自己…”
曹嵩甚感宽慰:不管怎样,父子天性,儿子终归还是对我牵肠挂肚的。心里虽这么想,嘴上却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该吃就吃、该睡就睡,我才不会像你二叔这么没出息。谁叫我指望不上别人呢!”他又莫名其妙地瞥了一眼呆傻的曹炽,徐徐道:“只有我自己活得好好的,才能横下心来救大家。”
曹操觉得老爹挑自己的不是,赶紧许下承诺:“待孩子回去将四叔安葬,马上回来陪您。”
“不必了…”曹嵩说到这儿,突然道出了一句谁都想象不到的话,“从今起你是你我是我。如今我又要舍着脸去钻营,你要是陪着我连你的名声也坏了。”
“爹爹,您这样讲话叫孩儿如何为人呀?”曹操不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故意挖苦。
“哼!莫看你是我儿子,事到临头才知道,你面子比我大得多呀!”曹嵩说着站起身,“有件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乔玄前不久告老辞官了。”
“哦?老人家还是走了…”曹操心中一阵失落。
“他临走之前来看过我。”
“来看您?”曹操不敢相信。
“是啊!他虽然来看我,但为的全是你。”曹嵩从书柜里取出几卷书,“这是他给你的书。”
曹操接过来一看:“《诗经》?”
“这不是一般的《诗经》,是东海伏氏注解的。他知道咱家坏了事,特意叫他弟子王儁到伏完那里求来的。”
曹操知道,琅邪伏氏,乃经学世家。其显赫名声一直可以上溯到汉文帝时代的伏胜。伏湛更是帮光武帝刘秀打天下的元勋之臣。如今伏湛的七世孙伏完,娶了孝桓皇帝的长公主,乃正牌子的国之娇客。该家族批注的《诗经》是公认的正解,也是朝廷征召明经之人的依据。
“你知道乔玄为什么要送你这套书吗?”曹嵩又坐下来,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膀,“他这是为你起复创造机会。”
“起复!?”曹操眼睛一亮。
“他辞官前曾上疏朝廷,提议征召明晓古学的年轻才俊,并赦免蔡邕之罪,叫他来主持征辟,将熟知《古文尚书》、《毂梁春秋》、《诗经》的宣入京师,若有才干直接可以当上议郎。你想想吧,乔老头为了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呀!”
曹操顿时哽咽住了,顷刻间乔玄他老人家对自己的关照和鞭策全都涌上了心头,泪水在眼圈里转着。
“他和我聊了很长时间,谈的都是你的事。那老家伙还真是臭脾气,一开口就直言我是宦官遗丑!真是个倔老头!”曹嵩说着说着笑了,“但是他的话打动了我,他说我不管花多少钱、托多少人情,只能给子孙买来官,却不能给子孙买来好名声。他说得对!所以,现在只有靠你自己了,靠着勤勉,靠着钻研古学,才能改换别人对你的看法,这也是改换别人对咱们曹家的看法!那书你一定要好好读,咱们曹家改换门庭洗雪前耻的大任全靠你啦!小子,勉力吧!”
曹操捧着书,已经泪眼蒙眬。
“哼!你小子也知道哭…”曹嵩冷笑一声,“带着这书,回去好好学,不到朝廷征召,绝不要到洛阳来找我。从此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还是脚踏两只船。你听见没有!这可是咱们曹家的大事。”
“孩儿我记下了。”曹操擦擦眼泪,他对父亲脚踏两只船这种说法,还是觉得很别扭。
“还有,如今你在小一辈中年龄最长,记得要和兄弟们相处好。我也盼着你的兄弟们能够帮持你、维护你,成全你的功名。毕竟是同宗兄弟嘛!”曹嵩这几句话虽是对儿子说的,但这会儿眼睛却看着夏侯惇。
夏侯惇会意:虽然没直说,但他总算是承认了。
曹操也明白了,马上补充道:“不但族里的兄弟,对于元让兄弟他们,儿子也还要多多倚仗。”
“很好,那我就放心了。”曹嵩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明天一早,你们就起程吧。”
曹操觉得自己跟冬天似乎有缘。两年前往顿丘赴任就是冬天,现如今载着四叔的棺椁回家,又是在冬天。虽说这次比顿丘那一回的车马脚力强得多,但是载着尸体,又带着痴呆的二叔,这一路的行程实在是令人压抑。
曹炽呆傻傻地坐在车里,不知饥渴困睡,任凭曹操、夏侯惇、曹洪这帮人怎么呼唤就是不理。后来大家也都放弃了,各自上马,低头想自己的心事。
哪知车马离了河南之地以后,曹炽突然说话了!
“得脱虎狼之地,终于可以回家了。”
曹操正骑着马在前面引路,听得清清楚楚,吓得差点从马上掉下去。他立刻下马,跨在车沿上,掀开帘子一看:曹炽早就不呆坐着了,优哉游哉翘着腿躺在车里。
“二叔,您、您…”
“我什么事都没有!”曹炽的神色已经恢复,“我那是装的!”
“您为什么疯?”
“为了回家,我不想再跟着你爹蹚浑水了。”
曹操恍然大悟:若是他不装病,爹爹岂能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