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三更,朱儁带部先走,出了巾车乡,不打火把,人衔枚,马衔铃,摸黑向滍水东北行。
四更,周澈令士卒们多打旗帜,一人一个火把,刻意拉长行军的队伍,缓缓向昆阳对岸行去。远处望去,如一条火龙,哪里像只有四千人?足有万人的规模。
五更,到了渡河的地点。
周澈早前在襄城做的土囊还剩有两三千个没用,他带了几百个,余下的都给朱儁带着,令各曲稍作休整后,即令人往上游丢掷土囊,截断流水。
他立在河边,先望了望东北方,心道:“朱儁应已到渡河处,大概开始渡河了。”再远望对岸的昆阳城,漆黑一片,不见灯火,滍水对面的岸上亦空荡荡的,不见一人,他又想道,“波才、何曼不会不派出哨骑,我带人大张旗鼓地来到这里,他们肯定已知,而对岸不见一人,看来他们真是要龟缩城中,不肯出来与我军野战了。唉,若是出城迎战,他们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困守城中,等皇甫嵩来到,他们必死无疑。”
正寻思间,突然听到一阵隐约的鼓声从东北方向传来,并有喊杀声随夜风传到。
他悚然而惊,转首东北顾。
河对岸,本来空无一人的岸上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数百个人影,皆敲击兵器,奋声大呼,有持强弩的,张弩放矢,锐利的箭矢飞跃过数丈宽的河面,射到周澈的马前。他胯下骏马受惊,在夜色下扬蹄长嘶。
对岸突然有数百人跳出来,击兵大呼,接着又有稀疏的弩矢射来,河边的众人被吓了一跳。
周仓本在周澈马后,立刻奋不顾身地策马冲上前,挡在了周澈的身前。
周澈本以为黄巾军龟缩城中不敢出战,却没想到他们早早埋伏在了河对岸,差点被受惊扬蹄的坐骑颠下马来。他忙控住缰绳,俯身马颈上,抚摸马鬃,在它耳边轻嘘,使坐骑镇定下来,向后边退了两步,伸手把诸部曲召来。其实不用他召,这些人已经飞快地奔到他的坐骑左右了。
江伟紧张地盯着河对岸那数百人影,说道:“主公,贼兵有了备,吾等该怎么办?”
方悦蹲下身子,把射到周澈马前的弩矢从地上拔出来,这是一支铁制的弩矢,簇端伸出三翼并前聚成尖峰,掂了两掂,感觉了一下重量,说道:“这是三石弩。”站起身,望向对岸,弩矢稀稀疏疏地射来,有的射近,有的射远,然而都未能射中人、马,“滍水仅数丈宽,以三石弩之射程足能将我部之大半笼罩在射程之内,而贼兵却只将这支弩矢射到了主公的马前,其它的弩矢也皆散落在近河岸边,可见用弩之贼并不会射。”三石弩射程可达一百三十余步,折换成米是一百多米,对岸的黄巾军中如果有精通用弩之人,只刚才这一箭就能把周澈射落马下了。
方悦确是个谨慎细致的人,这会儿还有心思分析对岸敌人的射术。
周仓立在诸将最前,抬头看周澈,握刀问道:“要不要还击?”他部下有两百个受过简单训练的弓弩手,射术远好过对岸之敌,如果反击,他有很大把握将对岸之敌击溃:“对岸只有几百贼兵,不足挂齿,就下令张弩反击,吾等趁势杀过去罢!”
荀攸制止了他的冲动,忧心忡忡地向东北方望去,战鼓、喊杀声持续不断地随夜风传来,他说道:“贼兵早有准备了!不但在吾等‘渡河’之处安排了伏兵,朱将军他们也碰到了贼兵的埋伏!”
他不顾危险,快步走到河边,观察河水的流势,捡了块小石头扔入水中,石块在水面上砸出了个小漩涡,冒了几个泡沉入了河底。
他返回身,对周澈说道:“朱将军说若是在半渡时遇到贼兵攻击,那么他就诈败撤回,引诱贼兵过河,然后搬开上流的土囊,使水流湍急直下,以此来淹没贼兵,我刚才看了河面,水流并无变化,要么是朱将军还没有搬开土囊,要么是此计不能得行。若是前者倒也罢了,若是后者,朱将军部危矣!皓粼,吾等快去援助他们吧。”
江伟提出个意见:“朱将军若是遇到了埋伏,被贼兵趁他半渡而击之,那么就算咱们去驰援朱将军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只能徒然望之。主公,我觉得元福适才所言甚对,咱们不如杀过河去,将对岸之敌击溃,随后急趋到朱将军与贼交战处,击贼侧翼,这样朱将军在河这边,吾等在河对岸,两面夹击,败敌易矣!岂不上策?”
他话音刚落,周仓忽然伸手前指,说道:“贼兵出城了!”
众人忙举首远望,只见一条火龙从远处的昆阳城中出来,出城后分为两股,一股大,一股小,大股的往朱俊交战处急行去,小股的折往周澈这边的河对岸。这两股敌人的行军速度都很快,从行速判断必是骑兵。
方悦喃喃说道:“火把甚多,这两股贼骑怕有千人之众啊!”
紧跟着没多久,又有敌人从城中出来。若把刚才的骑兵比作是一条火龙,那么现在出城的敌人就是一片火海,前后连续,没有一点间隔,众人看了多时,仍没有出完城,几乎令人疑其无穷无尽,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马在行动。
江伟瞠目结舌,不再说渡河击对岸之敌了,咂舌惊道:“这是贼兵的步卒,得有多少人啊!波才、何曼难道把贼兵全部派出城了么?咱们刚到岸边,贼兵就大队出城,反应怎么这么快?哎呀,糟糕!中了贼兵奸计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反应再慢的人也能看出来己方中了黄巾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