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不畏辛苦,独自一人将他背离悬崖。
当时,他有两个选择,一是回昭营,将他送回厉昭身边去。厉昭会竭尽全力治疗他,用不着自己操心。可那样一来,他的身边,又会围了许多人,哪能有自己立足之地?
另一个,是他将他远远地带离这个是非之地,到一个没人找到的地方躲起来。
厉淳武功尽失,又伤的那么重,恐难以自理,届时,就只有他能料理了。日久天长,这个人总会依赖他,原谅他,乃至于信任他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简直激动得无法自持。
一念成痴,致使他自私地做了这个决定,还特意脱下厉淳染血的外衣撕烂了散落在崖底,造成厉淳被野兽啃食的假象。
果然,除却开始的半年,厉昭大肆在青州搜索,遍寻不得,厉昭死了心,便偃旗息鼓了。
那时,他早已将他带出青州,隐居在一处偏僻的小山村里了。
只厉淳因伤势过重,昏迷不醒,一度病危,前来诊治的大夫都说没得治了,让他准备后事。
他一度哭到昏厥,也曾后悔自己的决定,让他失去良好的救治条件,平白地丢了性命。
那半年来,他到处求医,所得结果,无一不是如此。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绝望得要去官府寻求救助时,在路上遇到一个老道,那道士衣衫褴褛,疯疯癫癫,说话却暗藏玄机,一语道破他的困境,暗指厉淳乃真命天子。
要知道,当时厉淳被他安置在马车里,遮得严严实实,却被这道人一言中的。
可不就是神人?
他病急乱投医,当即跪下救命。
这道人给了他一块玲珑古玉,让厉淳含在嘴中,并附上一张古方,每隔一段时日以药入浴,可保他身躯不腐,并有一息尚存。
不过,这道人亦言,此终非长久之计。
当时他喜在心头,并未放在心上。
这几年厉淳虽是活死人的模样,好歹在他的身边。
他服侍他洗脸擦身,梳头换衣,虽遗憾于他无法回应,同时又有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他们朝夕相对,彼此间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他注视着他,仿佛他也是“注视”着他的。
他每天都会跟他说好多的话,这些年,他能说的,不能说的,他通通说给了他。
而他也“认真”地听着,他是那么的乖,一点也不会反驳他,就跟他遇见他时一样。
那么安静,美好,纯粹,天真。
他本以为,他们可以这样天荒地老的,他就这么守着他,在自己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找一处风水宝地,建一座陵墓,将他们葬在一起。
厉淳身上有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古语,使他的容颜长久不衰。而他自己,因为那古方所需药材稀有难寻,这些年来四处奔波,容颜日日衰败,及致未老先衰。
可每当看见厉淳,好好地躺在那里,他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要他不嫌他,要那么好看做什么呢?
若论容颜美丽,这天下,又有几人及得上他的陛下。
他此生,只盼守着他终老。
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年幼时惨遭蹂躏,早已失去了娶妻生子的想法,直到遇到这个人,天人一般的容颜气度,将他拯救于水火之中。自此,刀山火海,誓死追随。
只世事难料,等不到自己咽气的那一天,厉淳便先不行了。
他看似无恙,全因千年古玉可保身躯不腐,生机却日渐衰竭,血脉凝滞不动,汤水哺喂不进。
这时,那道士又不知从哪里出现,告诉他,天命星陨,恐是大限将至了。
要不了多久,这人就会断绝生机,变成一具新鲜的尸体。
他的身体有了古玉的滋养,可能百年千年不腐,但他,将永远也不会醒过来了。
本来,陆慎言就做好了厉淳长眠不醒的准备,可真正到了这一天,他又慌乱了。
于私,他觉得这样也好,他永远也不必担心他醒来后离开他。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对不起他。
终归是他的自私害死了他。
他挣扎了许久,直到不能再拖的时候,他终于想通了。
他这辈子,是为了厉淳而活,他为他熬干了心血,亦没有一丝怨言,如何能为了自己的私心,害了他的性命。虽成全了自己,此生亦不得安宁。
来日,到了黄泉,亦没有脸与他相见。
只要一想到他憎恨自己的嘴脸,陆慎言就觉生不如死。
道人说了,这五年来,陆慎言访遍名医,喂尽好药,早将厉淳身上的伤治得七七八八。
按理说,他早该醒了,是他自己不愿醒来。
死志萌生,身躯亦不能长久。
他和宋汐本不该是这样的局面,他也本不该是这样的下场,是他害得厉淳心死了。
陆慎言想,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拯救厉淳,必是宋汐无疑。
于是,他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跪倒在秦明的府邸门前。
头一次,他因穿的破破烂烂,被当做乞丐驱赶了。
他怕厉淳等不得,便不眠不休地守在墙角,只待秦明下朝归家时扑倒在他的轿撵旁。
他模样变化大了,声音亦然,任凭他声嘶力竭,轿内还是无甚动静。
也是秦明心细,觉着不对,掀开帘子查看。
彼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