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晚上吃了太多的橘子,第二天起来,陆讷额头冒了个大包,闪亮得跟红灯似的,五米外的机动车估计见着就得踩刹车了。
到剧组一看,估计昨天一向好脾气的陆导发大火把大家给吓着了,整个剧组前所未有的安静、有序、高效。秦薇正坐着看剧本,虞胖小太监似的在旁边弓着腰捧着碗皮蛋瘦肉粥。陆讷看得眉头一皱,没说话,转身刚想进屋呢,秦薇看见他来了,立刻站起身,小跑几步到他面前站住,估计陆讷昨天真把人小姑娘吓坏了,瞧着陆讷眼神还惴惴的,问:“陆导,有些地方,我能跟你讨教一下吗?”
陆讷斜了眼期期艾艾的虞胖,对秦薇说:“进来吧。”
当初定了秦薇做女主的时候,陆讷还有点儿担心,就怕人仗着身份事儿逼,没想到人小姑娘真挺上进的。陆讷在他的专属折叠躺椅上坐下,拿过剧本哗啦啦地翻了一下,大致地看了看秦薇做记号的几个点儿,啪一下又重新合上了,问:“喜欢看戏剧吗?不是西方的,而是中国古典戏剧,昆剧、越剧、黄梅戏……”
秦薇有点儿迷糊,只好诚实地说:“看得不多,小时候跟着外婆倒是看过几回。”
“如果你爱看中国戏剧,就会发现一个特点,古代才子喊自个儿女朋友不喊亲爱的,人喊姐姐——姐姐这称呼含义丰富,既可以是情人,也可以是母亲。基本上,三十岁以前,男人都比女人晚熟,这时候女人的身份是多重的,既是女孩,满足男人的虚荣,又得像母亲,,体贴,懂得,宽容,担待——心如大海,胸大如海,怀里的男人永远是对的,永远受尽了委屈,永远脆弱而伟大——你要抓住了这一点儿,杨梅这角色算抓住三分,还有三分——”
陆讷从包里掏出一张碟,递给秦薇,“西班牙的弗拉明戈,有空看看,你看人舞者的第一个亮相,就明明确确告诉你,她要做她自己,洒脱,就算痛苦也没想哭给你看的骄傲,没打算和一般见识苦苦纠缠的格局,你要再能抓住这三分神韵,这角色就算活了。”
秦薇拿着碟片若有所思,虞胖探头探脑地过来,秦薇的脸就挂下来了,眉头拧成疙瘩,“不是跟你说回去吗?你老在这儿,我怎么拍戏啊?”
虞胖也有点儿委屈,小声道,“你就拍你的戏啊,我也不来烦你,我就想看看你。”
秦薇抿着唇没再说话,但脸色并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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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讷毕竟第一次拍电影,前期铺子摊得有点儿大,又是演员培训,又是搭台子,他这人一旦进入工作状态又有点完美主义倾向,结果拍摄时间越拖越长,资金变得捉襟见肘。陆讷急得上火,嘴上一圈燎泡,和张弛商量来商量去,最终把脑筋动到了王胖子身上。
那天和王胖子一块儿在圈内一家挺有名的茶馆喝茶,喝到中途,陆讷和张弛就吵起来了——张弛说:“你自己说说,就你那个拍法,今天搭这个台子明天搭那个台子,不要钱的啊,以后电影拍出来不要宣传的啊?”
陆讷也非常光火,“拍戏当然要搭台子,就是拍个城乡结合部的宣传片,人也得请环卫工人给马路扫扫,给花花草草剪剪。”
张弛气得差点儿把手指戳到陆讷的眼睛里,“那是扫扫剪剪吗?前头我说去云南的那场戏干脆就删了,你不听,非要跑去云南,弄得现在收不了场!”
“云南那场戏是整部电影的转折点,你给弄个布景板糊弄谁呢,观众买账吗?谁他妈是傻瓜花那么多钱买张电影票看塑料花儿——这电影真是没法儿拍了,干脆分行李散伙,我不拍了,拍出来也没人看!”
一直紧张地听着两人吵架满头大汗却插不上嘴的王胖子这会儿终于逮着机会开口了,“好了好了,不要吵了嘛,大家都是想拍好电影,出发点都是好的。这样,我再追加两百万,好吧?”
陆讷依旧沉着脸没说话,王胖子推了推张弛,小声说道,“赶紧劝劝陆导。”
陆讷和张弛这俩狼兄狈弟走出茶馆就相视一笑,解决了后续资金问题,陆讷心情特好,连苏二打来电话也觉得没那么讨厌了。苏二叫他一块儿吃饭,说起吃饭问题,陆讷就想起一件事儿,那还是前不久,陆讷那会儿刚从云南回来,整一灰头土脸,脑袋还特别迟钝,看哪儿都觉得陌生,跟离开了十年八载似的。苏二说吃饭,他也没多想,还以为他们一群衣冠qín_shòu又聚一块儿腐败呢,结果到那儿才发现就只有苏二一个人。
地点还在上辈子七夕时陈时榆请陆讷吃的那个高档的法国餐厅,还在靠窗的位子,还对着美丽的港湾。
苏二那天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平时似向休闲时尚,那天却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褐色拼黑色领西装,褐色羊毛西裤,坐那儿腰背挺直,那张脸矜贵桀骜又完美得无可挑剔,跟欧洲古典贵族似的,陆讷瞧着他那一身骚包的打扮,不由地问出口,“你这是赶着去结婚呢还是去参加丧礼?”
苏二的脸吧嗒一下就挂下来了,瞧着陆讷的眼睛里咻咻咻地飞出锋利的匕首。这个小鸡肚肠的男人一晚上没跟陆讷讲话,把陆讷给郁闷的呀,就在那儿闷头吃饭——
最后得出结论,这餐厅几十年如一日地保持住了水准,不管是现在,还是几年后,景色比菜色好看,菜的外在气质比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