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二看着陆讷,张了张嘴。陆讷没说话,扭头走向了房间外面走廊边的长椅上坐下。
病房里,陆老太侧躺着,手臂枕着胳膊,也是满脸的郁气。苏二将早餐放下,因为是自己打的电话,所以他有点儿不敢面对陆老太。陆老太倒没怪他,见着他连忙收敛起脸上的表情,笑道,“麻烦苏先生了,陆讷回来了,就不耽误你了,你也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改天我让陆讷好好谢谢你!”
苏二讷讷,走出病房,就看见陆讷身上穿着白色毛衣和牛仔裤,外面套着件厚厚的军绿色的棉服,因为刚下飞机,风尘仆仆的样子,佝偻着背,红着眼眶。苏二站在三步远的地方,看着他,看着他浓黑的眉毛在脸上投下的狭长的阴影,看着他如同旷野一样寂然而悲愁的侧脸,有点儿心疼。
他站了一会儿,转身朝另一边走去。再回来的时候,他的手上提着一袋新的早餐。陆讷依旧坐在原来的位子,看见他,吸了吸鼻子,用力地揉搓了下被冻得僵硬的脸,也顺便掩饰掉了那些失态的情绪,用略微沙哑的声音说:“这次谢谢你。”顿了顿,问,“你怎么会在我家?”
苏二不肯说自己想要多靠近点陆讷的真实意图,干脆避开不答,将早餐往他面前送了送,挑眉,语气是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早餐。”
陆讷一愣,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眼,停了大概有几秒钟的时间,他说“谢谢,我不饿。”他站起来,“我去趟医生办公室。”
苏二看着他离开,手中的早餐一点一点地冷掉了,心仿佛有一只手在不停地抠挖着。有一个瞬间,戾气上涌,他想将手中的早餐狠狠砸向面前的墙,但到底忍住了。
虽然这一次有惊无险,但真的将陆讷吓着了。他一直记得,陈时榆的奶奶就是这样摔了一跤去的。他的重生悄无声息地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他怕自己这只蝴蝶不小心扇动了陆老太的寿数,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他就感到害怕。无论前生还是今世,他都一直这样凭着一股意气往前冲,莽撞的,磕磕绊绊的,有过成功,也有过失败,大约是知道,无论他走得有多远,身后永远都留有一盏温暖的灯,永远都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所以他可以一往无前如同一个战士或者一个孩子,不会害怕。
陆讷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在走廊里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走到楼梯间,坐在台阶上,拿出烟来抽。水泥地面阴凉阴凉的,透过牛仔布料洇进他骨子里去。
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哎,你这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挺深刻的,有点儿著名青年导演的范儿!”
陆讷转头,透过飘飘渺渺的烟雾,看见苏二双手交叉抱胸靠在楼梯口,因为背光,也不大清表情,只是那样的姿态太过熟悉,陆讷扯了扯嘴角,将烟塞到嘴巴里吸了一口,盯着地面的一条裂缝,没吭声。
没有得到如同以往一样的贫嘴还击,苏二有点愣,也有些无措,盯着陆讷佝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在旁边坐下,夺过他嘴里的香烟塞到自己嘴里,陶醉地吸了一口,然后微微抬起下巴,连续吐出两个完美的烟圈,如同一个急于加入成人行列的少年,热衷于在女孩儿面前耍帅,青涩又直白。
陆讷忽然之间有点儿心酸。
见陆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苏二的脸上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像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玻璃珠子,毫无城府,忽然伸出手胡乱地扑棱陆讷的头发,好像他们之间压根儿不存在先前的争吵分手似的。
但他的手腕被陆讷抓住了,然后慢慢地将他的手放下来,看着他,静静地说:“苏漾你别这样。”
苏二漂亮的手指夹着细长的烟,烟熏缭绕中,微微眯着眼仿佛沉醉于一片尼古丁的迷幻中,故意反问:“我怎样?”
陆讷低头,很长时间没说话,长得令苏二差点儿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不安像只猫似的在他的身体里乱窜,他很想用双手将它紧紧按住,让自己显得镇定一点潇洒一点。
陆讷的声音沉稳而平静,像冬日里安静而阴冷的江面,他说:“不管你为什么会在那里,我真的很感激你,感激你在那个时间段出现了,及时地将我奶奶送到医院,感激你照顾她,感激你不至于让她陷入孤立无援的地步,感激你不至于让我因为疏忽而有悔恨的机会……”
苏二呵的笑了一声,又伸手呼撸了下陆讷的头发,“你这感激也太马虎了,至少得以身相许了!”
陆讷又不说话了,大段大段的沉默令苏二又开始心慌,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如潮水褪去,他舔了舔被烟熏得有些干燥的唇,干巴巴地说:“至少得请我吃饭——”忽然又记起陆讷两次请他吃饭的经历,心有余悸地补充,“不许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我跟你说,我每次去那种地方都是对我心理的一次极大的挑战。”
陆讷点点头,苏二笑起来,夹着烟的手指伸过来,要将香烟送到陆讷嘴里。但陆讷拧头躲了一下,轻轻地挡开了苏二的手,目光依旧盯着地面,静静地说:“苏漾,我一直在想,想了很多很多,想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苏二的身子一僵,直觉地不想听下面的话,但陆讷的声音还是源源不断地送进他的耳朵里,“后来我想通了,是我太莽撞太马虎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过男人跟男人之间到底该怎么相处,会遇到什么问题,我什么都没想,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