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话说完,厅里一阵静默。郭图苦笑着沉吟不语。郭嘉几乎是带着不忍和叹息看向辛评。辛评被好友对主公的评价震地呆了呆,紧跟着眨眨眼,冲着郭嘉摆摆手安抚地轻笑:
“奉孝,你在说什么傻话?当今之世,除了明公,哪里还能找出能平治天下之人?”
郭嘉闻言藏于袖中手的微微一紧,满眼复杂地对着辛评看了好一会儿,声音微哑:
“仲治,你当真如此以为?”
辛评信心满满地:“那是当然。不然我干嘛留事冀州,早另谋他处了。”
郭嘉转过头去心绪复杂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却是对着郭图问道:“公则也是如此以为?”
郭图愣愣,垂眸带着苦涩的笑意:
“奉孝,你知道有些东西人一旦沾上了就会上瘾,就会扔不掉。你知道我如今是……那种事,一旦参与就是势如骑虎,便是想收手也难。”
郭嘉听言,袖中的手顿时紧握成拳。深吸一口气压住胸中汹涌的怒意和劝诫,捂着眼睛轻笑出声。郭图张张口,最终咽下所有挽留的话,低头沉默。
辛评依旧一副担忧瞧着俩人,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老友间气氛缘何变得如何沉闷压抑。
“仲治,我记得厨房还有两坛好酒。你对这府邸比我熟悉,去抱了来吧。咱们今晚不醉不归。”笑完郭嘉忽然放下手,眼睛清亮地看着辛评吩咐。
辛评眉头微皱,眼睛闪了闪,似明白过来什么,一言不发地起身出门。
留下郭嘉跪坐在郭图对面,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说:“你倒是比他明白些。以后有什么事多提点着他,他那样的死心眼儿,旁边要是没个劝着的,不知道到时候会干出什么事。”
郭图声音沉闷地嗯了一声,抬头不死心地问道:“真的要走?离开冀州后你打算去哪里?”
“走是要走的。至于离开以后,自然还是回颍川。这会儿天下局势太杂,在身在其中反倒看不清楚了。”
郭图沉默,良久吐出一句:“冀州到底是留不住你。你……以后保重。”
郭嘉淡笑着点头答应:“你们也一样。”
那天晚上的时候,柏舟回来就见自家先生和公则先生还有仲治先生喝的酩酊大醉:
仲治先生躺在桌子底下任谁叫都叫不醒。自家先生眼睛水汪清亮,脸色越喝越白,却仍坐在案前一杯接一杯的灌自个儿。那架势让人光看就觉得不寒而栗。公则先生则是醉眼朦胧,斜趴在案上,指着他家先生的杯子,大着舌头嘀嘀咕咕:“你说……你说将来要是有在战场上碰到,你会……不会手下留情?”
郭嘉端着酒杯似乎也脑袋不甚清楚:“战场碰到?呵,战场碰到哭的肯定是你。”郭图拍着桌子扯着嗓子大声争辩:“不可能!明公手下谋臣如云,良将如雨,输的肯定是你!”
柏舟在一边见此情形,垂着眼袖手沉默地退到厅外。
不久他就听到厅里公则先生扯着他那破锣嗓子唱了一首他不太熟悉的曲子:
“子欲西入秦,吾将东归韩。子勿为秦相,吾不为韩将。子攻兮吾守,兄弟两相伤。千般相见好,莫逢在沙场。”
调子里有股莫名无奈和茫然的忧虑,听得人心头翻酸,脸显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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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时候,郭嘉酒醒,摇着宿醉的脑袋跟柏舟说:“今天你就留在府里收拾东西吧,我去向袁公辞行:我们明日启程。”
柏舟听话地点头,转身为郭嘉准备洗脸水去。
等郭嘉洗漱完毕后,饭都没吃,直接出府奔袁绍那里,说了辞行之事。
袁绍对郭嘉此来目的相当诧异,他还当他是跟自己献策的,没想到郭嘉竟然是要辞行离开。袁绍眼睛闪了闪,带着淡淡笑意问郭嘉:“奉孝先生缘何要弃孤而去?莫非是嫌孤这里招待不周?”
郭嘉赶紧摆手,低头对袁绍行礼后说道:“袁公礼遇之恩,嘉没齿难忘。只是嘉才疏德薄,袁公帐下又已有如云谋臣,嘉便是投于袁公帐下怕也……”
袁绍点头了然,捋着胡子地笑了笑:到底还是年轻人,就算他表现再不拘世礼,不还是一样跟俗人般想着出人头地?这样的人就算真如元皓所言胸有大才。但心性如斯,怕也难有成就,不如放他离去。
袁绍很和善地扶起行礼的郭嘉,颇为关切地问道:“那奉孝先生离开冀州后可有中意去处?”
郭嘉先是摇摇头,接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袁绍低声说:“嘉妻眷还在颍川,许久未见,心里还是有些……故而此番离冀,自是返回颍川家中。”
袁绍一愣,接着朗声大笑:“到真是看不出奉孝先生竟也是恋家之人?孤听闻公则曾送过一个歌姬到府上,却被奉孝先生拒了,想来奉孝先生和尊夫人必然是伉俪情深喽?”
郭嘉没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腼腆地笑了笑。
袁绍见此也不再打趣为难,很是爽快地赐金放人。
只是郭嘉刚离去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