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大诚被要求留在出租屋,一是磨练,二是避免突生意外,神棍阿宏和马前明去附近的宾馆住一宿。
按照神棍阿宏的要求,大诚最多只能躺在床上休息,不许动屋子里的任何一个物件。大诚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百无聊赖的东张西望。瓜头平日里不需要睡觉,夜晚向来如常,并不觉无聊。大诚掏出手机打游戏,瓜头在一旁看着,全然不顾马小虎在这一方天地遇见的诡异。
夜色渐渐深了,大诚打着哈切睡了过去,瓜头一个人守在床边,同样的东张西望,最终不免将注意力放在被淡青色道袍遮盖的雉鸡镜。按照神棍阿宏所说,此镜有蛊惑鬼心之效,使得一鬼一镜狼狈为奸,祸害活人。瓜头虽然心中有憾,却已无怨,坦荡之余并不在乎被雉鸡镜蛊惑,更何况还有道袍阻断阴阳,怕是不会出乱子。
只可惜稚嫩的瓜头并没有意识到雉鸡镜的本事,疏忽大意时便已不知不觉着了道。在其自以为将是平淡如水的夜里,忽然出现女人的哭声,阵阵忧伤哀怨,却没有鬼怪妖邪的阴冷,宛若梨花带雨的绝世美女,哭得人心疼,哭得人心中柔软,恨不得张开怀抱送出温暖,拜在石榴裙下。
瓜头死时是个孩子,没有体验过爱情,纵使做鬼几十载,心态依然如故,按理说不会为女人所动,却也经受不住如此吸引。早已无心,却好似跳的厉害,瓜头以为自己活了过来,顾不得身后蠢笨的糙老爷们,只念着道袍下的雉鸡镜。
身体不受控一般转眼来到雉鸡镜前,痴痴的伸出手去,将盖在上面的道袍掀开。质地如红木的雉鸡镜闪着幽润的光芒,好似反射冰冷的月光,照亮瓜头的眼。雕刻着的黄泉花中的雉鸡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好像随时都能跳动起来。一眨眼的功夫,如此想像便成了现实,雉鸡黑豆般的小眼睛眨巴着,脑袋左摇右晃,扑闪着翅膀竟在黄泉花丛中翩翩起舞。
雉鸡能有如此灵活的一面吗?瓜头有些茫然,却深深地被舞姿吸引。再仔细看去,难怪跳得如此动人,原不是雉鸡,而是一位身材婀娜的女子在花丛中起舞。瓜头看得兴奋痴迷,与之相同的还有一位男子,此人身材适中,长相俊朗,颇有几分与众不同的气质。与瓜头相比,男子距离更近一些,也更胆大一些,或许实在太吸引人,男子竟主动走出去,站在女子身旁毫无克制的赞美起来。
女子并未离开,反而羞答答的感谢男子的称赞。一阵大风吹来,漫天花瓣遮住瓜头的视线,再看去竟然已是彩绢灯笼,红烛喜字,在吉祥的唢呐声中,男子将女子娶进家门,好生幸福。
眨眼间,彩绢横飞,瓜头又一次被遮挡住视线,再看清时竟是在山沟当中。硕大的月亮高璇天际,月光下的女子与一位目露凶光,却异常淡定的道士对峙,几番挣扎道士占据上风,女子倒地,大限将至。道士冷哼一声,说道:“你命不仅如此,故而今不杀你。”
道士离开后不久,男子奔跑而至,将女子抱在怀中,女子虚弱且伤心的说道:“夫君,我乃修炼六百六十年雉鸡所化,因迷恋人间真情,才骗你做下如此隐瞒之事。虽未知那道士为何饶我,索性保住性命,你若还愿与我团圆,请护三年,三年后再化作人形侍奉夫君左右。”
男子未因雉鸡精所言有所退缩,哭喊着保证守护三年,以期重逢。雉鸡精欣慰闭眼,在男子怀中现出原形,成为乡野山林再普通不过的一只雉鸡。
大风再次袭来,无数树叶遮了视线,退散之后天下大变,炙热的太阳挂在天上,土地龟裂,植物枯萎,河水退去,饿殍遍地。瓜头大惊,即使在自己生活的战乱年代也没有如此凄惨。猛然间刀起刀落,瓜头尚未回过神来,只见一颗雉鸡的脑袋带着滚烫的鲜血在地上滚动着。
雉鸡的身体没了动静,枯瘦的男子双眼充斥血丝,展现出谁也读不懂的眼神。是绝望吗?是无助吗?是痛苦吗?是伤心吗?是无可奈何吗?雉鸡精是何等美丽的女子,死后竟连一根鸡毛都不剩,光秃秃成为一道裹腹的菜。
不可否认,化作原型的雉鸡并未拥有漂亮的羽毛,然而当这些毛被男子一根根粗鲁的拔下,竟是那般美丽,是因为沾染鲜血所以才色彩艳丽的吗?当这些漂亮的羽毛遮住瓜头的双眼,身旁又一次出现女子的哭声。羽毛散去,那位漂亮的女子蹲在花丛中,捂着脸痛苦的抽泣。
这些花就是最开始的黄泉花,却又有些许不同。瓜头缓缓向前,稍微靠近一些,女子回过头说道:“我如此凄惨,你又如何?”
“什么?”瓜头愣在原地,自言自语道:“我又如何?”
大风袭来,黄泉花的花瓣第二次飞舞,遮住瓜头的视线。这一次回过神来,瓜头再也不是看客。院落里,月光下,他孤零零的站在院子当中,双手沾满鲜血,父母倒在血泊中。他杀死了自己的爹娘,这是一直以来最大的痛苦和最无法直视与回忆的场面。他不敢去看爹娘的脸,只能委屈的抬头张望。身后房间的门前站着中杰大师,中杰大师并没有说话,像个蜡像一动不动的站着。
雉鸡幻化的女子从黑暗的房间里走出来,站在中杰大师身旁,对瓜头说道:“你不伤心难过吗?”
瓜头咧着嘴,可怜巴巴的说道:“俺伤心难过。”
“所以你很痛苦喽?”
“俺很痛苦。”
女子抬起胳膊,招呼着瓜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