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淑怡的外祖吴家住在长乐镇西南角上的帽儿胡同里。
吴家先前三代都是粮商出身,在这长乐镇上曾经也是辉煌一时,名声显赫。
尤其是在陆淑怡外祖父吴峥嵘这一代,生意更是一日好似一日。
吴峥嵘还曾给冀州定北候霍家送过军粮,深得定北候的赏识。
而陆淑怡的母亲,又是吴峥嵘唯一的女儿。
所以当年求娶陆淑怡母亲的男子,也如过江之鲫一般。
只是最后吴峥嵘偏偏看中了陆淑怡的父亲,说他是个生性敦厚之人,又有几分才学,可托付终身。
陆淑怡的父亲和母亲当年的联姻,也着实让陆家一干子弟羡慕了一番。
只是陆淑怡的外祖父吴峥嵘身有老疾,听说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活不过四十,便过劳而死,撒手人寰了。
吴峥嵘一死,给霍家军送军粮一事也被易州潘家接替。
陆淑怡唯一的舅舅吴成,当年年纪尚幼,性子又爱贪玩。几年下来,吴家的许多粮铺便成了潘家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陆淑怡的母亲渐渐的在陆家便也没有从前受宠了。
陆淑怡心中漫过淡淡的哀凉,眼神微黯。
想着自己当年的遭遇,也是因为外祖家没有得力的人,她和妹妹才会惨遭劫难,没能躲过去……
马车摇摇晃晃到了帽儿胡同,陆淑怡翘起小指挑开了车帘来看。
这条胡同虽然不长,可一整条胡同都是吴家的。
吴峥嵘是独子,到了吴成这一代又是独子,便也没有所谓的财产斗争。
现在的吴家,还算是完整的。
至少外头看来,并没有坏掉。
不过谁又能想到,如此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之家。几年之后就会易主,大厦将倾,成了花街柳巷,莺莺燕燕卖唱之地。
黄昏迟暮,旧人早已不知归途……
陆淑怡咬了咬唇,轻轻的放下了车帘,再不敢看。
“三小姐,到了。”尤嬷嬷垂着眼睑提醒了一句,秀儿已经利索的下了车去通禀。
环儿又去放了脚踏,尤嬷嬷虚扶着陆淑怡缓缓下了马车。
平常陆淑怡来,马车都会停在吴家的西门上,并不会从正门进。
西门上守着几个褐衣小厮,忙垂了眼睑问安,并不敢抬头。
吴家虽然不如从前繁盛,可该有的规矩还是不缺。
片刻功夫,就有个身穿素蓝色妆花褙子的妇人快步走了出来,
这妇人四十多岁模样,身材清瘦,面色有些清白,头发梳了个圆髻,上面簪着赤金簪,既不失了身份,又不过分奢侈。
“外祖母。”陆淑怡颊上带了笑容,快步迎了过去行礼问安。
杨氏笑了笑,忙一把携起:“免了。”
陆淑怡的外祖母杨氏是个很好的人,为人处事周到公正,做事也不张扬。
只是性子有些绵软,所以陆淑怡的外祖父吴峥嵘死后,杨氏也受了许多委屈。
本来不善于交际的她,为了儿子,也开始和各家夫人周旋,委曲求全。
当年吴家落败时,杨氏不堪受辱,用了三尺白绫,悬梁而去。
后来陆淑怡听说,杨氏去的时候是个大雪天,雪下了足足三尺厚,吴成就跪在雪地里,整整跪了一天……
而她,连送杨氏一程的资格都没有……
眼角有些温热,陆淑怡忙用笑容遮掩。
尤嬷嬷领着秀儿和环儿行了礼。
杨氏微微一笑,又拉了陆淑怡的手问道:“怡儿,这么热的天,你怎么想到来看我了?”
一面看着陆淑怡红扑扑的小脸,心疼道:“瞧瞧,热坏了吧?”
陆淑怡抛开心中伤感,甜甜一笑,把自己当作十二岁的小女孩一般,冲着杨氏眨了眨眼睛,撒娇道:“是热,安姨娘带着我去大慈寺拜佛,给母亲求平安了。您看,我都出汗了。”
说着故意拿袖子在面前扇了扇,笑眯眯的看着杨氏。
她今儿穿了一身茜红色绣着缠枝梅花的褙子,梅花上还用银线描了一遍,颇有几分奢华。
再看看头上还带着珍珠发箍,这哪里是去拜佛,分明是去赴宴用的行头。
杨氏看了一眼,不由皱起了眉头。
只是当着陆家下人的面她不好说什么,只能拉了陆淑怡的手道:“我屋里正好有冰镇梅子汤,喝一碗就凉快了。”
陆淑怡已经看出了杨氏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快,她只装没看见,笑眯眯的拉了杨氏的手:“好啊,您这里的冰镇梅子汤最好喝了。”
陆淑怡隐约记得,前世也是因为这套衣裳,给她惹了不少祸端出来。
她记得,她拜佛回去以后,去回祖母的话。
陆老太太当即指着她的衣衫狠狠责骂了几句。
说她母亲还在病中,她就打扮的这样明艳,这哪里是伺疾的人,叫外人瞧见了还以为她们陆家的女孩子有多张扬呢!
而她前世也太爱惜自己的容貌,性子又倔强。竟然当场和陆老太太顶撞了几句,导致陆老太太对她十分的不喜。
这在以后的日子里,乃至那件事情发生以后,陆老太太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认为她就是自作孽不可活的那种人。
她想,现在杨氏看到她穿成这样,也是和陆老太太前世看见她一样的想法吧!
陆淑怡不动声色的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弯着眼睛笑眯眯的跟着杨氏进了杨氏的上房。
吴家上头再没有老人,杨氏现在是吴家最大的,自然而然住进了上房。
房中的陈设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