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牛守吏在小有田产的老家,也是依靠多年相熟的人情羁绊,外加上不怎么逼人催债的口碑,才留住了一干佃户田客;维持了耕读传家的最后一点体面。他随后深吸了口气,努力挤出一点笑容:
“不知,诸位将士,有何事须得本官协力否?”
然而,领头身穿大铠的军士却没有说话,直接递给他了一张州衙批下的行文:“……悉令鄱阳县上下,全力协同上宪辖内一应行事,不得有误……”。看到这里,牛守吏不由口中泛苦起来。
这显然就是州衙不敢接这个茬,而直接将蹴鞠给踢到了他这个附郭县令身上。要知道他作为地方父母官,迎来送往的事情也接待不少了;但在通常情况下,并不会直接落到他这个附郭县令身上的。
因为其中对应身份的重要性,也是按照官场规则分为三六九等。其中最普遍也是最常见,本道三司四使派出来变相打秋风的属官,只要自持身正,热忱相待也好、平澹交接也罢,其实都无伤大雅。
然后是来自京师的各种朝廷差遣,主要是来自尚书省的居多;其中吏部的差遣干系最大,工部的差遣最为剧烦,刑部的最为琐碎,礼部的差遣最为务虚;兵部的差遣最为直截了当……
当然了,倘若对方自敢称政事堂或是枢密院的差遣,那地方官可以毫不犹豫的将其逮捕,并且严加拷打讯问。因为国朝的体制,政事堂和枢密院执掌军国机要,却不可越过尚书省对地方发号施令。
此外,就是那些形形色色的宫苑使,宫市使之类,来自大内的大小使臣了。地方官可以不用理会,反而如果主动讨好和巴结对方,会遭到士林官场的一至鄙视,如果抓住把柄教训之还会得到赞誉。
然后除了尚书省之外,有资格要求得到地方配合或是指定协助的,还有主掌国家财计的三司院、乘掌举国资讯传达的通政司;以及调理内外分藩诸侯的宗藩院,以及设置军府的所辖十六卫本衙……
次一等是九寺五监的差遣,其中最重要的是掌天下粮食积储、仓廪管理及京朝官之禄米供应的太府/司农寺,最不可忽略的则是掌财称库藏的少府寺,以及主掌河道水利和关津桥渡的都水监……Ъiqiku
但只能请求地方协力,而无法强令行事。因此,当他看到“分巡大江各路”的御史头衔,以及政事堂的花押和尚书省的符印,牛守吏几乎要眼前一黑,当场晕过去了。因为对方来头也未免太大了。
正所谓是“十殿阎罗,御史最烦。”描述的就是这种情形。如果将来自京中堂院三省六部的差遣事,按照十殿阎罗的座次排行的话,最为重要的无疑是吏部和三司院了,但最为麻烦的却是御史台。
而御史台内部,按照麻烦程度也分三六九等;其中本道直管的监察御史,相对简单一些;因为他日常监察任务繁多,从平级的三司四使到各州刺史左副;作为州县的数十个县令之一反而关注有限。
其次比较麻烦的是,那些定期分派本道实习的御史里行,他们多是些刚入宪台的愣头青;又拥有微服暗访民间和风闻调查的权宜,因此恨不得在地方上能够揪出点什么来,作为晋身之途的踏脚石。
虽说这些御史没有临机处断的权宜,但是一旦被他们抓到把柄,还是少不了一番查证,乃至在考评中留档。因此,虽偶有人冒充御史里行进行招摇撞骗,却总也免不了个别父母官赔了钱财又丢脸。
而后,更加麻烦是来自京中的专桉御史;其中又分为两类情形。要么是根据地方突发的大桉、要桉,或是极其严重的申诉事件,而与刑部、大理寺组成小三司;前往本道对于桉情进行复审和核查。
那往往意味着一路官场的大地震,就算最后复核和调查如初,还是会有好些个倒霉蛋,因此丢了官帽或是掉了脑袋。要么是临时性的针对性差遣,比如与转运、度支、盐铁、水利相关的定期督办。
而这位分巡大江各路的御史,显然就是后者。但光是政事堂、尚书省和御史叠加在一起的字眼,已经足够压的他抬不起头来了。然而牛守吏又注意到“兽祸妖乱异闻讨捕”字样,顿时就松了口气。
光从字面上看,这显然并不怎么涉及到他的日常本职;要强行扯上关系,也就是这些偶然传闻的妖乱和异类出没,多少导致了地方的抛荒减产和夏收入库的延迟;也成为他亲自前往督导巡视之故。
紧接着,他不由小心翼翼的再度开口道:“本官一定尽心竭力协从,请问贵官可有什么指示?”
“在你治下的京江柳氏,可曾熟悉?”这名军士才微微颔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