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独孤郓左右的将弁、亲卫们,也不由炸窝一般的嘶声大喊道:“董韫!”“董郎将”“你疯了么!”“快放下……”。反倒是独孤郓本人似乎不为所动的叹息道:“东筠,未尝想会是你啊!”
因为,拔刀挟持独孤郓的赫然是一名,身穿绯袍山文甲、头戴卷边銮兜,看起来身份不低的中年军将;然而,除了他握刀的手臂之外,大半边身体已经明显的木质化,脸上也出现了大片青色斑驳。
“自父兄辈开始,你已经跟随我多少年,为何会落得如此地步?”独孤郓又略显失望的开口叹息道:“难道是我平日恩赏不够,还是优待不足;或是赏罚不均,让你生出与妖异为伍的别样心思。”
“使君待我自然优渥亲厚,自冠礼后就视同子侄,未尝苛待分毫;卑下自然时刻铭记于心。”名为董韫的郎将低沉道:“只可惜当下天数有变、世间纷扰,使君却依旧坚守成规,不愿有所作为。”
“眼见得使君空有一腔抱负与干才,只能多年辗转淮扬之地,而久不闻中枢得用;是以,卑下只能以身事之,为使君趟出一条出路来。至少,此辈中人愿付我非常之力,更治愈了我多年的病痛。”
“荒唐之甚!”然而独孤郓却毫不犹豫的打断他,哪怕脖子给割出一条血线道:“这难道不是你的私心利欲作祟,又何必拿老夫做垡头?你是何时与巡漕的马晋勾搭上的,又是如何与妖异有染?”
“老夫半生大都风光霁月,对于朝廷忠心无私,无不可对人坦言之处;如今更身居督府之尊,坐镇东南财赋之要;还轮不到你个区区家将出身的,替我谋求出路。董东筠,你太令人失望至极了。”
“还不动手!”下一刻,独孤郓就对着左右吼声道:“难道要让老夫一世英名,尽付在这卑下小人身上么!”。然而,左右将弁和亲卫条件反射的抽拔出刀兵,却是面面向觎、投鼠忌器不敢作为。
“老匹夫,你真不畏死呼!”反而是那董韫被激怒道:却是将已经枝杈化的另一手,缠绕在独孤郓身上用力的一勒“那我便……”。然后,他就突然失声惨叫,双臂齐根而断,弹动着掉落在地上。
“你视我无物么?”江畋在旁眼神一动,流光再度绞杀过董韫的腿脚;正欲纵身跃出的他,顿时惨叫滚落在地。两名内行队员当即拥上,用灯枝将散落在地,犹自生出丝褛聚合的肢体钉死在地板。
而后,又有一名内行队员扯下一块帷布,将已经停止流血的董韫躯干,兜头盖脑的裹缠起来;连同另外几具尚未死透的异变宾客残躯,一起眼疾手快包裹成一个个茧状;轻车熟路的拉扯到帘幕后。
“多谢江宪援手!”顺势摆脱了挟制的独孤郓,也重新回到了亲卫簇拥中,对着江畋郑重拱手致谢道:“想不到此辈猖獗,竟然已经伸手到了老夫侧近之后,想必在督府之内,也少不了同党了。”Ъiqiku
“接下来,敢问江宪想要如何行事!老夫麾下的清波、静宁两军人马,淮扬十八镇的镇戍健儿,但请吩咐;”说到这里,他同样是煞气十足的,扫视了一眼满堂宾客:“但有牵涉,绝不姑息。”
“督府真乃深明大义呼。”江畋也顺水推舟的恭维道:事实上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就算没有苏少尹宴上遇刺的这个由头,江畋也会另找一个理由,借机对在场的宾客进行甄别;但现在就好办多了。
按照朝廷制度,都督掌督诸州兵马、甲械、城隍、镇戍、粮禀,总判府事。除去那些管理羁縻、藩属和诸侯的延边都督、都护府之外,专设内陆、要冲的都督府只有五处;扬州都督便是其中之一。
职分管下的扬、滁、常、润、和、宣、歙七州,几乎是横跨大江南北的淮东、浙西两道,囊括东南沿海和漕河沿岸的精华地带;在朝廷别设的内陆五督之中,也仅次于广州都督府,受正四品下衔。
虽然类比前代的节度使职责,但是实际上在镇防管兵以外的职责,被大大的削弱了;因此位阶虽然在三司四使之上,却没有直接从属或是节制的关系。像转运司直属三司使院,布政使对接尚书省。
而都督府则是归于枢密院体系的辖制;对于本道的三司四使也只有弹劾权;以及在战时将不称职官员停职待罪的特殊权宜。尽管如此,若能够得到扬州都督和扬州府尹的全面协助,无疑事半功半。
想到这里,江畋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暂时被忽略在旁犹自脸色惨白的少尹苏文彦道:“接下来,还要有请府尊另行差遣一些得力可靠的人手,协同我麾下的儿郎,此刻在城内的诸班行事了。”
“此乃本府的职分,定当不遗余力……”看起来犹自惊魂未定的苏彦文,此刻有些神不守舍的回应道:然而,他下一刻就迅速回过味来;原来这位巡江御史/妖异讨捕,早已经派人在暗中行事么?
与此同时,扬州城外瘦西湖边的别墅、园林内;曾为东晋名臣谢安故宅一角,如今的华严宗道场——兴严寺的普渡方便院内;数百名汇聚而来的信众,正当满脸虔诚与沉醉的,聆听法台上的讲经。
只是法台上僧人讲述的内容,却是另一种似是而非版本的《弥勒本愿经》:“尔时弥勒出大妙音,普告十方诸天圣众:汝等谛听,此诸罪辈,旷劫以来,纵无明性,造十恶业。六尘遍染,三业萦缠……”
而在讲法院内的后堂,有上百人汇聚于一处;正在等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