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略一迟疑,还是抬眼看向了一众武将。
“何况也先此番挟持着太上皇而来,要是时候一长,只怕人心不稳,又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朱祁锐之前所说的犹算是论兵之道,他后面的话便牵扯到道统传承上面。
一众武将听了过后,都是脸上露出严肃,一些人更是露出暧昧不清的神色。
“诸公可还记得,当日是我等入宫,行劝进之事?”
朱祁锐看到武将们显得神情不自然,不由得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众将一听,原本迟疑的神色,慢慢变得释然起来。
当初劝进新君的时候,满朝文武可都是参与的。
如果说重臣们是牵头,那么武将们也不干净。
当初也是在这五军都督府中,石亨和朱祁锐带着武将们身披甲胄入了皇城,可是有逼宫之实。
要是太上皇回归后再次登基,只怕武将们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正是如此,所以武将们才神色释然,他们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于谦作为险执掌军事的主官,又是当日劝进的主谋,他不由得点了点头。
“那殿下可有妙策?”
朱祁锐还是坚持他之前的说法。
“孤以为,此役当速战速决,以免日久生变!”
朱祁锐又看了看于谦和石亨,然后又说到。
“孤于军事并不精通,至于如何排兵布阵,还要请教于尚书和石都督才是。”
于谦面上露出严正之色,点头致意对着石亨说到。
“都督先前以大军固守城内之计,确是稳妥。”
“然而也先趁势而来,嚣张至极,若我大军再坚闭九门不出以示弱,无疑更是助涨敌寇气焰!”
“所以当初在制定战略之时,本堂才让大军开拔城外列阵迎敌。”
“瓦剌经土木堡一战后,乃是我大明不共戴天之敌”
“敌寇兵临城下之际,若我大军只龟缩不出,任其在京畿剽掠后离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于谦故意旧事重提,就是为了当着众将之面,再一次强调他战略的正确性。
只有这些军中大将明白了,才能让他们更加的为天下征战。
石亨这个时候作为统兵首将,自然也是需要出来配合于谦的。
石亨对着于谦拱手。
“当日不明白于尚书谋划,石亨现在懂了。”
“若我大军连奋力之战之勇都无,岂不是堕尽列祖列宗威名?”
“若是任凭敌人挟持我朝太上皇,以干涉我朝内政,岂不是丧尽我华夏子民之志?”
石亨接连两句反问,都是一字一顿。其言犹如铮铮金石,振聋发聩。
诸将一时懵住。
朱祁锐也站了起来,再一次重申当日定下对大军得军法之策。
“如今京师诸门已然关闭落锁,今日诸公回到这五军都督府,都是以吊篮登城。”
“我大明军队,自今日起,只能奋勇向前,血战杀敌,绝不后退一步!”
“敌军来袭,兵不顾将而先退者,即斩其兵!”
“将不顾兵并先退者,即斩其将!”
“前队不顾后队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将士凡不用命者,人人得而诛之!”
“此战事关乎家国存亡大计,若是不能赢了敌寇,孤当先各位一步以身殉国!”
朱祁锐金石之言,让堂中众将都是骇然。
他们都只觉手脚蜷握、牙关紧咬,就连呼吸都要被这充满血性的话语所窒息。
他们从未想过朱祁锐竟然会再提这样不要命的打法。
汉代韩信背水列阵,南朝刘裕之背水以布下却月阵,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法。
虽然兵书上也是记载得有,但那到底不是常策。因为一旦用之不当,那便有全军覆没之险。
石亨立刻便出列扬声道:“诸公,你们怕死吗?”
石亨双目炯炯盯着堂中众将,他这是在鼓舞士气。
面对石亨的追问,不少将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惶惑。
见到无人回答,石亨再问。
“诸公,可还记得都督武兴乎?”
武兴,堂中众将当然记得!
武兴于彰义门外力战瓦剌,身中数箭后以身殉国!
老将韩青站了出来:“武都督之仇,末将不敢忘!”
石亨点头:“如此,我问诸位一句。今天,这里有没有怕死的?”
“有没有不敢前进,只顾后退的?有没有不敢保家卫国,只知苟且偷生的?”
堂中一众的武将,有的是饱经战阵的老将,有的却是之前因罪下狱的罪将,还有的只是刚刚继承父兄爵位的少年勋贵。
只是因为如今国势危急,朱祁钰和于谦也来不及挑选更合适的人选,只能勉强赶鸭子上架。
虽然接连和瓦剌大战了三场,说众将不怕死,那还真是假的。
所以众将还是心有余悸的,对于石亨鼓励的话不予回对。
石亨眼见众将还是沉默,不由得再次开口。
“瓦剌大军从西而来,京师西侧将受重击。而西直门和德胜两门外土地平旷,已经成了瓦剌扎营之地,并且瓦剌也发动了这两门的攻击。”
“德胜门为此战的重中之重,于尚书和我亲自坐镇此处,便是身先士卒之举。”
“若是瓦剌破城,当自德胜门始。于尚书和我石亨,尚且不怕死,难道诸位就怕了吗!”
众将动容了!
自古以来,文臣督军者间而有之,如谢安、裴度、范仲淹等,也都有过运筹帷幄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