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再无外人,何安居也就说出了他这次来找朱祁锐的原因。
瓦剌这才刚刚退走不久,京师朝局风波又起。
翰林侍读刘定之,突然上奏。
说当日京城攻防一战中,明军和瓦剌不过是互有杀伤、胜负各半。
奏章里面还说,于谦、石亨等人因为这一战而加官进爵,乃是赏罚不明!
刘定之的这封奏章送到内阁之后,内阁首辅陈循却是原封不动的送去了司礼监。
司礼监也和内阁一样,没经过皇帝批复,就把奏章转到了六科给事中们的手上。
然后奏章不知怎么的,就从六科传了出来,并且立刻被市井疯狂传抄。
刘定之这封奏章,洋洋洒洒多达两三千言。
其中虽然也有进谏战后十事,分为战阵、守备、通使、降胡、练兵、抚民、选将、赏罚、议政、德学。
然而人们对于刘定之的那些战略建议,却是提不起半点的兴趣。
人人都只是盯着,他说于谦和石亨的那几句话。
朱祁锐看完刘定之奏章的手抄本,不由得神情变得格外严肃起来。
说明军和瓦剌打了一个平手,这原本也无可厚非,因为事实也算如此。
因为瓦剌人没能打进京师,明军也未能击溃瓦剌主力。
只是朱祁锐深度参与京师攻防战,他是明白其中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如果不是于谦据理力争、顽强抗敌,只怕现在那些言官,也没有机会在这里乱嚼舌根了。
严重的,瓦剌大军攻破京师,大明江山社稷为之覆灭。
如此一来,则蒙元复国之下,华夏衣冠又要改为胡裘大衣了!
轻一点,和瓦剌议和后,迎太上皇复位。
所谓无利不起早,明朝必将以巨额物资规矩瓦剌人,京师百年积蓄为之一空!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发生,都是留下一个无法收拾的烂摊子,和一支糜烂不堪的军队。
“于谦之功,非在杀敌多少,而在一扫土木堡大败的阴霾,存我华夏浩然正气。”
“他不肯卑躬屈膝于敌寇,又行之事坚持主战于我朝。”
“这廓清社稷之功,实在比那战场上的胜负之数,更为重要!”
朱祁锐在何安居面前,毫不掩饰他对于谦的赞赏。
朱祁锐又问起何安居。
“你可知道这个刘定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背后又是哪一个小团体?”
何安居久在京师,对于朝中大臣多有熟悉。
而且在向朱祁锐禀报之前,他还特意小人打听了更多关于刘定之的消息。
“这个刘定之,乃是科举之路出身,他也是正统元年的探花。”
“至于现在,他则是如今文坛执牛耳的人物。身边聚集着一群文人清流,在士林中很有声望。”
何安居又想起一事,补充说到。
“对了,那一年负责主持京考的,正是吏部王尚书直和内阁首辅陈循。”
朱祁锐眉头一皱,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样算起来,刘定之也算是王直、陈循的门生,也要称呼他们一声恩师了?”
何安居听了朱祁钰话,也是点头。
“属下,也有这个担心。”
“我也在想,刘定之是不是受了王直、陈循的指使,故而才突然对于谦发难?”
朱祁锐想了一会,他摇了摇头,放弃了这种想法。
陈循虽然性格尖酸刻薄,他或许会眼红于谦,但是却也知道以大局为重。
王直老成持重,对于谦也是一直全力支持,所以也不可能是王直指使。
朱祁锐在向着何安居说出自己的分析后,何安居脸上疑惑却是更浓了。
“刘定之和于谦、石亨,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他又是为什么忽然抨击起了他们?”
朱祁锐也是同何安居一样的疑惑不解,所以他们一起将奏章摊开在桌上,仔细的研究起来。
“今日也先乘胜入寇,直抵京城,奉上皇以来。而天下数十万之众,既不能奋武以破敌,又不能约和以迎驾。听其自来,又听其自去者也!”
朱祁锐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刘定之当真一个迂腐之人。
他在奏章里面虽然也写了一些治国建议,不过都是一些老生常谈。
至于什么实质性的建议,他却是一条都没有提出来。
刘定之在奏章里面,口口声声都是有不离讲和,要新君迎回太上皇。
“内阁没有落下建议,司礼监不肯批红,六科到现在也只是争吵。”
“殿下,你不觉得这其中有着太多不合常理之处吗?”
何安居思来想去,总算是给他想到了一些东西。
经过何安居这么一提醒,朱祁锐也是猛然觉察出其中的诡秘之处。
心中有疑惑,朱祁锐也就立刻追问。
“皇兄,他是怎么批复的?”
何安居据实回答。
“陛下对刘定之的奏章,只是听司礼监太监们念了一遍。”
“然后陛下却是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在上面批复一个字。”
何安居还把他听到的一些消息,向着朱祁锐讲了出来。
“倒是于谦立刻上疏自辩,然后又请辞少保。”
“不过陛下却是让大太监前去宣旨,好好的安慰了一番于谦。”
说到这里,何安居流露出向往的神色。
“陛下,到底还是护着于尚书的。如此君臣相知,当为我朝一段佳话。”
朱祁锐脸上冷笑。
“说皇兄护着于谦?我看未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