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洲自回府内,将那诉状于夜间灯下细细读了一遍,方觉此事非想的那般容易。虽是诉状上只告赵文广家奴赵大抢夺婢女,却又透着赵文广拒不受理的事由。李十洲看了几遍,拍案叹道:“这状子写得太也刁钻。”便起身在屋内踱着步子,心里思忖道:我若要受理此案,必要先问他越级上告的因由,就要将赵文广扯出。他若捎带着连赵文广一并告了,此事倒容易,先打他个以民告官,以下犯上,再行审案,却与我没什么相干。但如今他竟未告,只叙明了越级事由,我要不问,是本方失职;我若问时,偏他并没告,倒显得我多事。我不过是个初入官场的小吏,得罪了赵贵妃,往后可还有安宁日子过?这般前后转了几圈,他喟叹道:“罢罢罢,便是贵妃的侄子也不能行此枉法之事!”当即拿定主意,连夜拟了两道公文,一道发往临朐县拿案中牵扯一干人等上京听审,一道则送往吏部检举赵文广纵仆行凶,阴私庇护一事。
当夜乌云蔽月,中夜时分便下起了连绵细雨,至清晨仍不见雨停。
贵妃叫人包了几样补品,亲坐了轿子往延春阁去。
进了延春阁院门,但见庭内雨打花残,风吹叶落,枯枝败叶渍在地上,十分泥泞难行。贵妃也不在意这些个,着人通报了,便下轿让宫人撑着伞,踩着地上的泥路,往里头去。
进到里头,但见楼内灯残烛灭,本就是阴雨天气,这楼内不点灯越发显得昏暗不已。贵妃眉头微蹙,也不言语,径往内室行去。
踏进内室,梁美人正在床上躺着,见她进来忙要起身。贵妃疾步上前,就按着她道:“你身子弱,快别起来,咱们都是见惯了的姐妹,何必再闹这些虚文。”梁美人这才不动弹,又轻声慢向贵妃道了赎罪。贵妃四下看了看,见这室内地上虽笼着两个火盆,仍是透着冷气儿,又看屋内只绿儿粉蝶两个宫女听候吩咐,就笑道:“妹妹病着,就怠惰了。这窗纸不好了,也不叫她们去糊糊。妹妹才小产,若是被冷风吹了,可是要作病的。”又向那两名宫女道:“这屋内昏暗暗的,也不点灯,盆里炭火不旺,也不往里添。你们是打量着如今不是本宫执掌宫务了,就一个个偷起懒来了,看本宫回头怎么收拾你们!”梁美人连忙道:“娘娘不要责怪她们,是嫔妾不叫她们弄的。”贵妃微怔,道:“这是什么缘故?”随即又笑道:“想必如今皇后病了,是宸妃打理宫务,她克扣了妹妹的份例?若当真如此,本宫必替妹妹回了皇上,给妹妹做主。妹妹不要瞧姐姐如今不得志了,几句话还是说得上的。”梁美人听到“皇上”二字,茫然若失,喃喃道:“皇上?自打我小产那日,皇上再没来过了。”贵妃见她伤情,劝道:“妹妹快休如此,只因妹妹小产身子未愈,不能侍寝,皇上要你安心调养,不来扰你之故。待妹妹好了,必定还和从前一样了。”梁美人眼中噙泪,道:“听闻皇后也病了,她也不能侍寝,皇上可是不去坤宁宫了?”贵妃闻言,一时语塞,想了想又叹道:“说的也是,妹妹若安好时,过上两月也该生产了,不论丫头小子,也算是终身之靠。就是皇上不喜欢,妹妹至不济也能坐到个嫔位,也不至弄到如今的地步,连皇上的面也见不着了。说来说去,都是皇后的那碗汤作的,可恨皇上也被她迷惑了心窍,也不替妹妹好生查查,倒叫皇后杀了红儿灭口。”此事戳了梁美人心肠,她禁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贵妃劝了一阵,好容易才止住,又道:“妹妹再不要如此凄苦,快些养好身子,回笼圣心才是最要紧的。”梁美人颔首恨道:“娘娘说的,嫔妾都记在心里。”
贵妃坐了片刻,看雨势渐小,就说回宫。
起身行至院外,上了轿子,一旁跟轿子的文乐低声道:“娘娘,这梁美人便是以往也不是很得皇上宠爱,如今又成了个病秧子,娘娘来调说她,能有几分用处?”贵妃坐在轿内,抱着手炉暖手,沉声道:“虽是如此说,但她是个没心机的,易于拿捏,倘或因着失子一事恨上皇后,生出些什么变数也说不准。”这文乐是拿了钱宝林东西的,心内掂量着说道:“娘娘,不如还是看看钱宝林如何?奴婢瞧着她还算听话,也没经过皇上的眼,有几分才貌,或能分皇后宸妃些恩宠也说不定。”贵妃却在轿内闷声笑道:“那就是个油滑的坯子,若不是无人可用,本宫是不打她那主意的。”文乐听主子如此说,只好住了口。
延春阁里,贵妃去后,梁美人卧在床上,听着外头凄风苦雨,心里甚是寒凉。一时有宫女进来说道:“宸妃娘娘又打发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主子瞧瞧?”梁美人却厉声喝道:“谁许你拿进来,都撂到雨地儿里去!”外头宫女杏儿听见声响,忙跑了进来,陪笑道:“主子且听奴婢一言,主子摔了这些东西不打紧,倒让外头听见道是主子心里暗恨着皇后娘娘同宸妃娘娘。滑胎的事儿,连皇上都听了皇后的言语,主子还这般咬着不放,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就不好了。”说毕,见梁美人只是默默不语,不置可否,又笑道:“主子既不想看见这些东西,奴婢收起来放在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