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推开玻璃门,静立裴立业的床边,端详着他银白的发鬓,心中落寞惆怅。当年的他即便做过错事,如今的他也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再者,即使是裴立业死了,母亲也回不来。
“公司的事,恐怕要提前交给煜泽了,医生不赞成老爷子继续工作。”赵敏芝坐下,继续剥了一个橙子。
明晚无声点了头,眼看着赵敏芝临时出去接了个电话,她留下来守在病房内。
裴立业缓缓醒来,发现明晚的存在,眼神微微发亮,极为动容。
“事情过去很久了,您也别再记挂了。”她面无表情地说。“人死不能复生。”
裴立业苦苦地笑,笑容苦涩地令明晚心酸,心并不因此而痛快舒畅。他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她俯下身,知晓他无力说话,但显然他有话要说。
他的声音不如往日响亮铿锵,她却还是听得清楚。“我对明家而言,是一个罪人。”
她情绪起伏,闭上眼,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即便过去六七年,母亲的离世,依旧是她心中的痛。
裴立业眼神定住,缓慢至极地叹了一口气:“我认识你妈的时候,明知道她是成均的妻子,但还是喜欢上她了。人这一辈子,什么都能拿得起放得下,就唯独感情这件事,谁都没办法——”
“别说了,我不想再听。”她拒绝,知道更多残忍的内情。
“趁我还清醒,解释清楚,不能让你胡思乱想。我喜欢你妈妈,是单方面,没有任何不尊重她的意思。你妈妈是个好妻子,好母亲,你应该相信她的为人。”
明晚无力地俯下身子,蹲在原地,她当然尊敬亲近母亲,因此更无法容忍任何人破坏母亲在心中的完美形象。
“当年我约她,只是想跟她谈谈关于你爸公司的事,经济低迷,建筑公司遇到了不小的难关。她不想折了你爸的锐气,所以私下找我想办法。”裴立业神色颓然,沉寂在遥远回忆中,眼底尽是痛楚。“我等了她一整天,后来才知道她在来的路上出了事。”
明晚默默抬起脸,泪光闪烁,泣不成声。自己永远忘不了那个黄昏,父亲找到班上,满目血红,她的心里头咯噔一声,知晓母亲的死讯,一路上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闭上眼,苦叹道:“对我而言,姜璇的死,何尝不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他同样在愧疚和痛苦中自责,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看着姜璇家庭和满。得不到和失去,是两种不同程度的折磨。
“啪”,手机坠在地面的声响,令明晚耳膜微震,心跳加快。
她猛地转过脸,只见赵敏芝站在不远处,隔着玻璃门,神情惘然,脸色如纸。
明晚木头人一样走出了医院,上一辈的事,早已打乱了她生活的轨迹。黑夜不知不觉早已降临,她看着对面街巷中的店铺内,装扮着圣诞树,彩灯星星闪烁着光,挂满了七彩礼盒,唯独身后的医院,依旧肃穆冷清。
呵,今天是圣诞节啊。
她却完全没有过节的心情。
裴立业的话是真是假,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不想再去追究。秘密早已随着母亲的死而深埋地底,她执迷不悟,也是徒劳。
裴煜泽下了班,赶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他见明晚坐在花坛边,抬头仰望星空的模样,落寞孤单。
他朝她走过去,下颚紧绷,眼神幽深。
明晚无声地望向他,他穿着纯黑羊绒大衣,高大英俊,沉默不语的时候,竟然有了裴立业的几分精干轮廓。
虎父无犬子。
以前,是所有人有眼无珠。
她淡淡地笑,突然整个人都松懈下来,就像是铃声一响,她交卷,结束考试。
“我进去看看老爷子,在这儿等我,一起吃顿晚饭。”裴煜泽说。
明晚轻轻点头,答应了。
在裴煜泽出来的时候,她的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
她坐在他的车内,暖气温暖了她的脸和手脚,彼此短暂沉默,也没人开音乐。
明晚看到不远处有个馄饨摊子,率先开口:“我很多年没在路边吃过馄饨了,我们去吃吧。”
裴煜泽扯唇一笑,却少了几分不屑和戏谑。“你请我的东西,一次比一次掉价。敢情打算存嫁妆吗?老爷子不是说了吗,结婚的时候,你来个人就成,明家什么都不需要准备。”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靠边停车。
两人一起到了临时摊位上,老伯的装备很简单,一辆铁皮小推车,在路边搭两张桌子,几把椅子,供人吃宵夜。
在寒冬里,馄饨汤冒出来的白烟氤氲,香气弥漫,偏偏引人嘴馋。
“好吃吗?”明晚柔声询问。
“能吃。”他点头,馄饨很烫,却又让人觉得鲜美。
她寥寥一笑:“你这位大少爷,哪里吃过这些路边摊?小时候感冒发烧,每回我妈都会买小馄饨给我吃,吃了心情就好了。”
快九点了,裴煜泽在公司工作了一天,的确是饿了。第一碗见了空,明晚又为他要了第二碗。
她心情纷乱,轻轻呢喃:“你看不但我们吃饱了,这么冷的天,老伯卖完了提前能回家,多好。”
到头来,还是他坚持埋单。从钱夹子里掏出几张一百块,放在桌上,老伯急忙追了上来,把多余的钱塞到他的手里:“用不了这么多,一碗三块,三碗九块,找你九十一块。”
他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