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慢慢搁浅,再看楚王的脸色早已惨淡灰败一片,那张病态的面容仿佛在眨眼间更苍老了许多,显然自知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一颗不甘的心就此彻底沦落了谷底。
倏然间,他猛的反应过来一件事,狠狠的瞪向大妃,眼神恼恨至深,果然是个厉害的女人啊!竟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并且轻易的蒙混了过去。
‘遗落在外的明珠’?不就是指被她那被遣至封地的儿子——瑞康王么!
原来那晚她是在暗示去凉州寻救兵……
可叹他当时根本没有参透这层玄机!
呵,不过鹿死谁手现在还言之尚早,就算是死,他也要拉着瑾睿一起下地府!
而鸿离世子也好似在此刻找回了震惊在外许久的神智,惨着俊颜,对着楚王痛声呼道:“父王,收手吧!”
即使王叔真的做过那些事,也不该由父王这个臣子妄作处置,哪怕他也对那些真相惊痛的难喻,亦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兄弟互戕!
然而,鸿离世子那沉痛至深的话非但没有劝动楚王分毫,反倒激起了他更浓的愤怒,一时狂啸如飓风嘶吼,“收手?!说的谈何容易!常言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本王又如何能收的了手?!兵败了又如何?得不到王位又怎样?好在,我钳制住了他,那我就是最后的赢家!瑾睿,还有一个多时辰,你就擎等着在这间为你量身打造的牢笼中,受尽万刺穿身的痛苦,死无葬身之地吧!哈哈哈……”
他的歇斯底里,他的执迷不悟,让鸿离世子身子踉跄的连退了两步,经几番矛盾的纠葛,终是沉痛的慢慢闭上了双眸,定定出声,“这可是父王逼孩儿这么做的!”
这话让楚王微微一惊,登时止住了癫狂的笑声。
“王叔,开启玄铁笼的机关就是那些利刺,以居正的那根较短的利刺为中心,按八卦推演,依乾、坎、艮、震、巽、离、坤、兑的顺序依次推动紧围短刺的那八根长刺,便可……顺利的打开铁栏门。”鸿离世子一直紧闭着双眸,似在刻意的逃避着楚王惊怒的目光,哽咽的嗓音预示着他的无可奈何与做这个决定后那深深的痛。
原来,当鸿离世子知道国君被楚王挟持在玄铁笼内时,随即便想到了那名与楚王私交甚密的机关隐师,是以,在赶来禅州之前,他曾暗下找过他,以欺哄威逼的手段最终打探出了机关的所在。
而他之所以等到此刻才说出来,原本是想给父王一个赎罪的机会,若之前父王能及时幡然醒悟,亲口道出机关所在,释放王叔,那么王叔即使再愤恼父王逆反的行为,也会念在一脉相承的兄弟情面上,对他网开一面,左不过削宗免衔,贬为庶人,至少还有一条生路。
可现在……父王的执迷不悔终是自断了生路!
想到这,鸿离世子儒雅的面容已蒙上了一层浓重的痛色。
男人的骤然提示显然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的,哥舒无鸾讶异的望向燕七杀,却见他的面上亦露出了些许意外的神色,明显他事先并不知道鸿离世子已知悉了怎样开启机关。
不过,她也能猜到鸿离世子为何要瞒着燕七杀,又等到时下才道出玄机,无非是想给他父王留一条幡悟的生路,然而,楚王早已癫狞的不可自拔,自毁了他刻意留给他的这个机会!
她虽是早就清楚鸿离世子的心性恭贤正直,却也是对他的大义灭亲感到震撼无比,到底,他在做出这个艰难的抉择时心里有多么的哀痛呢?她真的难以体会!
“不……”随着这声狂怒喑哑的惊呼,伴着铁壁上那些利刺收缩的‘咔咔’声响,那扇牢固难破的铁栏门终被开启,国君与大妃安然的走出了被困多日的那间牢笼。
端见这时的楚王脸色已经惨淡如灰,不知是急怒攻心,还是惊惶无措,一下自椅间扑到了地面。
守立一旁的夏雪风雷见状,刚要驱步擒拿下这个邪佞,但见一道寒光骤闪而过。
紧接着,一股腥红pēn_shè,倾洒于黑晶石地面,瞬间融为了黯色,再看伏在地间的楚王脖间赫然浮现了一道剑痕,而握在他手中的那柄长剑正滴答着粘稠刺目的鲜血。
哥舒无鸾一面迅速的挡向二主身前护驾,一面震惊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幕,待接触到楚王手中染血的利剑,这才意识到,原是之前护卫只顾得拿下楚王的那两名暗卫,而忽略的遗落在地的那把长剑,如此才给了楚王自我了断的机会。
然而,谁也没料到楚王会突然挥剑自刎,不过,他之前曾中过麻针,力气欠乏,这一剑割得倒也并不深,一时要不了他的命,可若不及时止血医治,恐怕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想着,她默默回首,却见国君表情淡淡,正冷眼看着楚王于原地挣扎不起,显然摆明了不会饶过他叛逆的罪行,而是要静待他失血而亡。
忽闻‘当啷’一声脆响,楚王的手无力一歪,剑戟落地,鸿离世子终将反应了过来,俊颜已寸寸失了血色,大惊,刚要奔向楚王近前,却被燕七杀及时的拉住了手臂,“你已经……帮不了他了。”
那是他低沉萧索的嗓音,冰蓝的双眸无喜无悲,只有一片无奈,像是早就猜透了国君的心思,要定了楚王的命。
闻声,鸿离世子心中猛沉,惊痛的无以复加,倒也不挣不抗,玉秀的身姿如筛糠般僵于原地,嘶声痛呼,“父王……”
余下的话已经哽在了咽喉处,滚滚热泪逐渐淹没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