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来, 吹地院落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婢女因为甄珠的吩咐不敢来打扰, 寂静的小院里只有两个男女一个安静叙说, 一个安静倾听。/p
说出那段不堪的过往,计玄下意识地抬头, 正对上一汪潭水一样的目光,安静地看着他, 温暖而柔和。/p
她没有说话,只是这样看着他,像是等他继续说下去。/p
于是,第一次对不算熟悉的人说起不堪往事而起的些许忐忑,便被那柔和的目光徐徐地抚平, 自然而然地继续说了下去。/p
“……义父当上太师之后,曾问我想不想做官,像其他兄弟一样。我说我不想。”/p
“我从小就不聪明,看不懂后娘的脸『色』,识不破弟弟的陷害, 要不是义父, 我最后应该是笨死的吧……义父救了我, 还费心培养我,但我还是不聪明, 读了书也不聪明, 比起其他兄弟, 我很没用。”/p
“好在我功夫练得不错, 还不算全无用处。其他兄弟都做官了,义父身边就没人了,虽然义父很强,但他也不是金刚不坏的,他也会受伤,会流血,被刺杀了也可能会死,所以,我选择留在义父身边,做贴身护卫。”/p
“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选择。”/p
男人仰头望着天空,平静地述说着,甄珠看着他,眸光闪动。/p
没想到……是个死脑筋的人哪。/p
似乎有些难办了。/p
甄珠敛下了眼睫。/p
说完自己的事,计玄又说起计都的事。/p
自然,无外乎是从各个方面各个角度夸计都有多么多么好。/p
“……刚开始跟着义父时,他身边还只有几十人,后来人越来越多,但最初的那几十人,却越来越少了,有些是战死了,有些是赚够了钱想回去过安稳日子,战死的,义父厚葬他们,让他们一家老小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安享富贵;想退出的,义父送上足够的银钱,绝不阻拦。”/p
“义父没有娶妻生子,我们就是他的家人,外人都说他冷血无情,毫无人『性』,但留在他身边越久,就越知道他是多重视感情的人,只是他的感情不给无关的人,只给他看重的、在乎的人。”/p
说到这里,计玄看向甄珠,郑重地道:/p
“你就是他看重的、在乎的人。”/p
甄珠垂着眸,没有说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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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傍晚,计玄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便派人送来了十分齐全的画具和颜料,以及各种各样的纸和笔,几乎市面上能够买来的都买来了,简直像搬了一间书画铺进来。/p
“我不懂画,就让人都买了一些。”计玄后来对她道。/p
于是甄珠每日除了发呆,也就多了一项画画的日常,计玄每日都会来看看,但几乎都是来去匆匆,偶尔会跟甄珠说些外面的消息,大部分时候不过是为了让她解闷随意地说些闲话。/p
尽管如此,每当他来的时候,甄珠都很高兴。/p
当然,这高兴不是她说的,而是计玄自己感觉到的。/p
他很忙,忙着帮义父做事情,而她不过是义父吩咐下来的诸多“事情”之一,而且是几乎不需要费什么心思的事,所以他总是处理了其他事之后,才会到她的小院,时间一般是傍晚。/p
那个时候,她要么躺在摇椅上,要么坐在画架前,但无论哪一种,当他的脚步声响起,身影出现在院子里时,完全不需要人禀报,也不需要他特意发出声音,她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到来,无论原本在做什么,看天或者画画,这时候都回转头看向他,说:“你来了。”/p
平平淡淡的一声招呼,不刻意不谄媚,却让他莫名觉得熨帖,就像深夜回房,看到檐下挂着一盏昏黄的灯,光不算亮,却驱散了黑暗,照亮了长夜。/p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一个习惯的养成可能要许久,也可能只要几天,而对他而言,每天处理完所有的事,去那个封闭的小小院落,听她说一句“你来了”,却已经迅速成为他的新习惯。/p
打过招呼后,她就不再管他了,继续画画,或者发呆,他在一旁看,也不打扰。看一会儿,确定她无事,他就直接走了,有时会跟她说她几句话。/p
当然,在这个院子里,她基本不会出什么事。/p
她也没什么需求,不向他要美食华服,也不会要仆从簇拥,她唯一要的,就是向他打听外面的消息。/p
外面的事,他自然不会全部告诉她,但在有限的范围内,他总是尽量地说更多给她听。/p
“逆军退到了长江,崔相扶持了一个高氏的傀儡做皇帝——”他看了她一眼,而她正专心地听他说,面上神情没有丝毫异样。/p
他便放下心来。/p
是啊,她知道的都是他告诉她的,自然不可能知道。/p
于是他又说了下去。/p
“伪朝廷以武昌为都,与朝廷划长江而治,长江以南各道,因为消息阻塞,估计多半也以投向伪朝。不过好在北方各道尚未失守,况且义父英勇善战,崔相和那傀儡伪帝时日不多了,如今不过苟延残喘而已。”/p
计玄说地很自信,那自信出于对计都的盲目无条件信任。/p
甄珠静静地听着,到这里才问道:“那……京城这边,还是没有皇帝么?”/p
闻言,计玄顿了半晌,才道:“……义父与太后,对此有些争执。”别的却没再多说了。/p
甄珠点点头,也没有追问。/p
反正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